他一动,云灿就醒了,坐起来问他饿了没,最终,两个人在厨房里吃酒酿汤圆。
吃着吃着,云灿说:“早上我说的话……对不起,你别在意。”
裴屿用勺子搅碗里,没说话,没应声,没听到一样,只有眉心有一道浅浅的折痕。
云灿停下来,揉了一把脸看向他,很认真地说:“但是我对你好,不是因为瞿溪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把你当朋友,也不是因为你是瞿姨的孩子,当然我最开始确实是那么想的,觉得你是一时气不过才不愿意回去……但是那是过去了,裴屿,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想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谁的谁,说真的,我还从没对谁那么好过,我也不是在邀功什么的,毕竟我是想跟你当朋友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话一密,心也乱了,手心在出汗。
哒的一声,勺子敲到碗壁,他停住了话,抬眼看到裴屿端起来碗,静静的注视着他,开口说。
“还想吃。”
云灿笑起来,清澈的笑,拨云见日一般道:“我碗里的给你。”
-
第四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云灿被叫醒,是许慧,她说:“今天我们上山去捡菌子,快点。”
他从床上爬起来,困到睁不开眼:“去那么早干嘛啊。”
他敲响对面的门,门一开,穿戴整齐的裴屿低头看他,他一下就精神了,扒拉了一下头发,笑着打招呼说:“早。”
他们坐上运货卡车,滋啦滋啦卡擦卡擦地一路往附近的上清山去,高高的枞树林,一地的湿落叶,都拢在晨起的雾气里,凝在针叶上忽而滚落的水珠滴进裴屿的黑发里,他一下子停住脚,看着幽密的山林,山间的雾气,每一口吸进肺里都是凉沁沁地冷。
云灿背着一个很小的竹篓,穿着一双黑得已经脏得看不出鞋面的帆布鞋,在前面走得又稳又快,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来,他转头,远远地冲他招手,催促道:“快跟上。”
裴屿没动,云灿就返回来,牵住他的手不放心地说:“跟紧我,山里会有蛇。”
他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将他护的紧紧的。
连下了好多场雨,枞树林里遍地枞树菌,不早点来,就都被人捡走了,云灿的视力很好,藏在针叶层里的拇指大的小玩意儿,他都能看见,抖落根部的泥,往身后地竹篓一丢,又轻快又准。
他转过头对裴屿笑着说:“这些菌子回家煲汤喝,可新鲜了,我猜你没喝过。”
裴屿没说话。
他吃过里海最新鲜空运过来的阿尔马斯鱼子酱、吃过意大利北部年产三吨的阿尔巴白松露,但看着云殊的眼睛,清澈又干净的眼睛,他点头,说嗯。
云灿描绘给他的普通人的幸福,他愿意照单全收。
走到最深处,最高峰,一条通往废弃地供电站的盘山公路尽头,他们从树林中钻出来,云灿的小竹篓已经装满了,沉甸甸的,他将竹篓放在一边,然后精疲力尽地倒在大马路上,金光已经撒下来了,普照着大地。
裴屿屈着一只腿,他的规训不允许他毫无形象地倒在水泥地上,直到云灿拽住他的袖子兴奋地指着一朵云说:“哎,你躺下来看看,那朵云像不像你?”
他只好顺从的躺下,看见一朵蓬松地像是绵羊毛的云朵缓缓飘过来,勉强可以辨认出轮廓,是一只罕见的小狗状云。
他们肩膀抵着肩膀,手臂抵着手臂,膝盖毫无注意地贴在一起。
裴屿看着高远澄澈的蓝天,指着一个方向轻声说:“那朵云像你。”
但云灿没看云,他鲤鱼打挺一样的坐起身,看着他唇边的笑发愣。
喂,他竟然在笑诶。
狗熊警官99号,你的探员好像成功了一半。
裴屿坐起来与他面对面,身上挥之不去那股孤寂的冷,只是,比起原来的模样,好像那股冷融化了点。
他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站起身,将竹篓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弯下腰向他伸出手说:“走吧。”
-
一整天的晴空万里。
今天是挽月河镇的赶集日,他们采了菌子,将小卖部的卷轴门推上去,就开张了。
走进这家小卖部的人,几乎每一张面孔,云灿都能说得上话。
有人问:“灿烂啊,什么时候上学啊。”
他就会说:“快了快了。”
有人问:“灿烂哥哥,我要三包话梅糖……我以后可以嫁给你吗?”
他就会说:“给你的糖……以后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有人问:“喂云灿烂,这是你县里的高中同学?我靠,长的真牛逼。”
他就会瞟他一眼,然后大笑起来。
于是裴屿知道。
他在镇上读小学初中,在县里读高中,现在,马上要成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了。
他很受小朋友喜欢,很被初中老师看好,很受朋友信赖。
他们都用乡音叫他,云灿烂。
他在唇齿间无声的重复学着这个名字,等云灿看过来的时候,他转过头去,将箱子里的饮料拆开,很忙地一瓶一瓶放在货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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