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太阳晒屁股了。许临钰才从那张破床上挣扎起来。浑身骨头缝都酸。打工加上昨晚那点破事,累得像被卡车碾过。他抓了把乱糟糟的浅蓝头发,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冷水拍脸。清醒了点。手腕上那道新划痕结了层薄薄的暗红痂,有点紧绷,有点痒。他盯着看了两秒,啧了一声,套上件干净的旧T恤。遮住。
肚子咕咕叫。冰箱里比脸还干净。就剩半盒过期牛奶。他懒得看,直接扔垃圾桶。妈的,还得出去吃。烦。
手机震了一下。江楠逢发来的消息:「老地方,奶茶店。帮你点了。半小时后。」
许临钰回了个「1」。还行,省事了。
他对着卫生间那块模糊的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微风碎盖,浅蓝带深蓝挑染,乱是乱了点,但架不住脸能打,凑合看。换条还算干净的牛仔裤,把校服外套团吧团吧塞进那个半旧的书包里。出门。
周末的街道,吵得要命。许临钰把耳机塞进耳朵,音量调大。随机播放。前奏响起,是温岚的《同手同脚》。「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踏着彼此梦想前进…」操。什么玩意儿。他皱着眉想切歌,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又放下了。算了,懒得动。
他插着兜,肩膀微微缩着,走在人群边缘。耳机里的歌声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世界稍微安静了点。歌词咿咿呀呀地钻进耳朵,什么“路上偶尔风吹雨淋,也要握紧你的手心”。许临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放屁。他手心空得很,除了打架留下的茧子,屁都没有。还握紧?谁他妈稀罕。
**“南巷”奶茶店。人不少。**
许临钰推门进去,一股甜腻的香精味混着冷气扑面而来。他皱了下鼻子。目光扫了一圈,在靠窗最里面那个卡座看到了江楠逢。那家伙正低头看一本厚厚的书,手边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奶茶,还有一杯插着吸管的,显然是给他的。
许临钰走过去,书包往旁边椅子上一甩,发出咚的一声响。他一屁股坐下,摘下一边耳机,音乐声还在另一边耳朵里响着「…过去的每一步一脚印,相偎相依…」。
“吵死了。” 他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店里还是说歌。
江楠逢头都没抬,翻过一页书。“给你点了柠檬水,少冰。” 他声音平平,眼睛还黏在书上。
许临钰嗯了一声,抓过那杯柠檬水,吸管戳进去,狠狠吸了一大口。冰凉酸涩的液体冲进喉咙,刺激得他打了个激灵。爽。脑子好像也清楚点了。
他靠在卡座硬邦邦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有点放空,看着窗外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腿。脑子里像团浆糊,昨晚那块该死的巧克力,手腕上隐隐作痛的痂,还有…贺松清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轮番轰炸。烦。
“手腕怎么样?” 江楠逢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临钰回过神,下意识地把左手往桌子底下缩了缩。“死不了。” 他含糊地说,又吸了口柠檬水。
江楠逢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推了推他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冷静得像台扫描仪,精准地落在许临钰试图藏起来的手腕上。“药擦了?”
“擦了。” 许临钰有点不耐烦,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啰嗦。”
江楠逢没再追问,目光转向他扔在椅子上的书包。“昨天那巧克力,怎么回事?”
来了。许临钰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这死脑筋的家伙不会放过这个。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鬼知道。估计哪个傻逼塞错了。”
“塞错了?” 江楠逢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明显不信,“那么巧,塞你拉开拉链的书包里?还是在你打完架之后?”
“操!我怎么知道!” 许临钰声音大了点,引来旁边一桌人侧目。他压低声音,有点恼火,“你他妈什么意思?觉得是贺松清那家伙给的?可能吗?他吃饱了撑的?”
江楠逢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反着光。那眼神看得许临钰心里发毛。好像他脸上写着答案似的。
“不可能!” 许临钰斩钉截铁地重复,像是在说服自己,“绝对不可能!那家伙看我估计都嫌晦气!你没看他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鼻孔都朝天了!” 他说着,又想起昨天在小路里贺松清那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心里更烦了。那眼神…太他妈怪了。
江楠逢端起自己那杯奶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我只是觉得,他最近看你的次数,有点多。”
“放屁!” 许临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看我?他看我干嘛?找茬啊?”
“不像找茬。” 江楠逢放下杯子,语气依旧冷静得像在分析物理题,“更像…观察。或者说,探究。”
许临钰噎住了。探究?探究他什么?探究他为什么打架?还是探究他手腕上的伤?或者…腰上那些疤?一想到这个可能,一股寒意夹杂着强烈的羞耻感猛地窜上他脊背。操!
“你少他妈瞎猜!” 他语气更冲了,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慌乱,“他就是个装逼犯!看谁都那样!跟个扫描仪似的,烦人!” 他抓起柠檬水又猛灌一口,冰得他牙疼。
江楠逢没再刺激他,换了个话题:“猴子他们昨天找你,说‘夜色’?”
“不去。” 许临钰想都没想,“累。晚上还得去便利店。”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待着,或者打一架发泄一下,但显然都不合适。
“嗯。” 江楠逢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书。话题结束。
许临钰松了口气,但心里那点烦躁和不安一点没少。他重新把耳机塞回耳朵里。刚好放到《同手同脚》的**部分:「…过去的每一步一脚印,相偎相依…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相知相惜…」妈的,更烦了。他手指在屏幕上乱划,想切歌。
就在这时。
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来。有人推门进来。
许临钰下意识地抬眼瞥过去。
就这一眼。他手指僵在了屏幕上。耳机里的歌声还在深情地唱着「…相知相惜…」。
门口站着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三个穿着便服、但气质在奶茶店这种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的家伙。
贺松清。路黯繁。柏余阮。
贺松清走在最前面。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脖颈上那颗小小的痣。黑色短发打理得依旧一丝不苟,衬得那张脸更加冷峻。紫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过店内,像帝王巡视领地。
他身边是路黯繁,一身深灰色运动服,同样面无表情,气场偏冷。柏余阮则穿着件亮黄色的T恤,笑容灿烂,正兴奋地指着墙上的新品海报跟贺松清说着什么。
许临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拍。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他妈是什么该死的孽缘?!周末喝个奶茶都能撞上?
他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那杯快见底的柠檬水,恨不得把脸埋进杯子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咚咚咚狂跳。妈的,他们看见他没有?应该没有吧?他坐的位置还算靠里…
“卧槽!那不是贺神他们吗?” 柏余阮那大嗓门儿,在有点嘈杂的奶茶店里也格外清晰。
许临钰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咦?楠逢?还有…许临钰?” 柏余阮眼尖,已经看到了他们这桌,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嘿!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
江楠逢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许临钰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浅蓝眼睛有点躲闪,飞快地扫过那三人。路黯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柏余阮笑得一脸阳光。而贺松清…他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那种随意的扫视。是正正的、直接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的注视。那双紫色的眼睛,在奶茶店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幽暗。
许临钰感觉自己的手腕,尤其是那道结痂的划痕,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瞬间变得滚烫起来。他下意识地把左手缩到了桌子底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操!他看什么看?!
“好巧。” 江楠逢替许临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
柏余阮已经拉着路黯繁走了过来,自来熟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们喝啥呢?这家新品那个什么芋泥啵啵好像不错!松清,你要喝啥?” 他转头问还站在原地的贺松清。
贺松清没动。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许临钰脸上,或者说,停留在他因为紧张和烦躁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几秒钟。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有实质的重量。
许临钰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强迫自己迎上贺松清的视线,浅蓝眼睛里带着惯有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是在说:看屁看?!
贺松清的紫眸微微眯了一下。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几秒钟的对视只是许临钰的错觉。他迈开长腿,走到柏余阮他们刚拉开的椅子旁,从容地坐下。位置正好在许临钰的斜对面。
“柠檬水。” 贺松清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是对柏余阮问他要喝什么的回答。
“啊?就柠檬水啊?多没劲!” 柏余阮嚷嚷着。
贺松清没理他,目光落在江楠逢手边的书上。“在看什么?”
江楠逢把书合上,露出封面。“《时间简史》。”
“嗯。” 贺松清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许临钰僵在座位上,浑身不自在。贺松清就坐在斜对面,那股若有似无的冷冽松针雪香,隔着空气飘过来,钻进他的鼻子。明明很淡,却压过了店里甜腻的香精味,存在感强得要命。
他感觉贺松清的视线虽然没有再直直落在他身上,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感依旧笼罩着他。尤其是他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手腕。那道痂痕像着了火一样灼热,提醒着他昨晚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贺松清是不是知道了?他是不是闻到了血味?昨天在小路他肯定看到了他腰上的疤…操!
许临钰如坐针毡。他抓起自己那杯柠檬水,把最后一点冰块和酸水全吸进嘴里,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重重地把空杯子顿在桌上。
“喝完了。走了。” 他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是对江楠逢说的。
江楠逢看了他一眼,合上书。“嗯。”
许临钰立刻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差点带倒椅子。他一把抓起书包甩在肩上,低着头就往门口冲。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逃离贺松清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哎?许临钰?这就走啊?” 柏余阮在后面喊。
许临钰充耳不闻。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
就在他推门而出的瞬间。
一道视线,精准地、带着冰冷探究的、仿佛能穿透他单薄T恤的视线,钉在了他的后背上。不是柏余阮,也不是路黯繁。
是贺松清。
许临钰的脊背瞬间绷紧,像被拉满的弓弦。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扫过他藏在书包带子下的腰侧位置。像冰冷的蛇信舔过皮肤。他猛地推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疼。耳机里的歌不知何时停了,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操!操!操!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只想离那家该死的奶茶店越远越好。贺松清…那个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
**奶茶店里。**
贺松清平静地收回目光,端起柏余阮帮他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刚才那一瞬间心头翻涌的戾气。
他“看”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
在许临钰起身的瞬间,那小子藏在书包带子下的腰侧位置,属于他的魅魔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片混乱而强烈的…痛楚信号。不是新伤口的锐痛,而是旧伤疤在情绪剧烈波动下产生的、沉闷的、连绵不绝的钝痛。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在同时刺穿着那片早已破碎的皮肤。
而引发这痛楚的源头…是他。
这个认知让贺松清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紫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冰冷的幽光一闪而逝。
那个暴躁的小疯子,因为他的存在,因为他的目光,感到了痛苦。一种带着羞耻、愤怒和不安的痛苦。
这感觉…有点意思。
柏余阮还在旁边叽叽喳喳:“许临钰那小子跑那么快干嘛?跟有鬼追似的…哎,松清,你刚看什么呢?他背上长花了?”
贺松清放下杯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微凉的指尖。他抬眼,目光扫过许临钰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个空了的柠檬水杯。
“没什么。”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只…炸毛的小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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