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钰冲进家门,砰地甩上门。老旧铁门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屋子里一股霉味混合着泡面汤的味儿。他甩掉书包,踢开脚边的空易拉罐,直奔狭小的卫生间。
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哗哗冲头。爽。打工累得像条狗,还差点迟到,全他妈赖那三个不长眼的黄毛。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人,浅蓝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有点白,眼下带着没睡好的青黑,浅蓝眼睛里是压不住的烦躁。像个随时要炸的炮仗。
他扯下湿透的校服T恤,随手扔地上。目光扫过腰侧那片皮肤。纵横交错的旧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刺眼。像一道道丑陋的封印。他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一下边缘凸起的增生组织,有点硬,有点痒。
烦。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又拱上来了。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找不到出口。打架?没用。打工累成狗?也没用。睡觉?更他妈睡不着。就现在,就这个逼仄、潮湿、充满霉味的小破屋里,这股邪火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拉开洗手池下面那个生锈的小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剃须刀片、几根快用完的药膏、还有几个空烟盒。他手指在里面扒拉了几下,准确无误地捏出一个薄薄的、用透明塑料纸包着的崭新刀片。
拆开。锋利的金属边缘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冰凉的触感贴上左手腕内侧。那里皮肤很薄,青紫色的血管微微跳动。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浅蓝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空洞洞的。只有指尖传来的、细微的、熟悉的金属凉意,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那片混沌的烦躁里,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没犹豫。手腕内侧的皮肤被轻轻划开一条细线。动作熟练得像吃饭喝水。先是白痕,紧接着,细细密密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连成一道殷红的线。不深,但足够疼。那是一种尖锐的、清晰的、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痛感。
嘶…他吸了口气。不是疼得受不了,是那股憋闷的邪火,随着这点刺痛,像被戳破的气球,哧溜一下泄了。血液涌出的瞬间,身体里那种蚂蚁乱爬的焦灼感奇迹般地平息了。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手腕上那点温热和刺痛,真实得过分。
他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闭上眼。任由那点血顺着皮肤纹理慢慢往下淌。心里一片麻木的空白。只有手腕上的疼,提醒他还活着。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公寓顶层。**
贺松清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他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带,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像散落的星辰。他手里端着一杯冰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突然。
毫无预兆的。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许临钰的独特味道——那种阳光暴晒过的干燥,廉价洗衣粉的皂感,还有…深埋其中的、挥之不去的孤独和痛楚——像一颗无形的子弹,穿透遥远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
“唔!”贺松清闷哼一声,手中的玻璃杯差点脱手。冰水溅出来,湿了昂贵的羊绒地毯。他猛地捂住胸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共鸣与牵引。
是血的味道。许临钰的血。
而且…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贺松清的脑海。他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变得幽深无比,仿佛有风暴在眼底酝酿。下午在小路上看到的、那片隐藏在衣摆下的破碎伤痕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那些旧疤…和此刻手腕上这道新添的、带着自毁意味的伤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情绪猛地冲上贺松清的头顶,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烦躁、以及…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般的、冰冷刺骨的占有欲。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璀璨的夜景。高大的身影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孤寂,又带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发的危险气息。他死死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该死!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他竟然敢…敢用这种方式伤害属于他的东西?!
贺松清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伤口的位置、深度,以及血液涌出的速度。魅魔之王对认定的“主人”拥有近乎本能的感知,尤其在对方受伤或情绪剧烈波动时。这种感知从未如此强烈过,强烈到让他心绪翻腾,难以平静。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的两颗扣子,试图压下那股汹涌的情绪。冰水带来的凉意丝毫不起作用。脑子里全是许临钰那张暴躁又苍白的脸,还有…手腕上那道正在渗血的、刺目的红痕。
那个小疯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贺松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满满一杯烈酒,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灼烧感稍微压制了心底那股翻腾的邪火。但手腕上那虚幻的刺痛感,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依旧萦绕不去。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班级群。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点开。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路黯繁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喂?”贺松清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松清,你声音怎么了?”路黯繁敏锐地察觉到了。
“没事。说。”贺松清言简意赅。
“柏余阮那小子非拉我组队,三缺一,来不来?他说他搞到了新装备…”路黯繁那边背景音有点吵,柏余阮嚷嚷的声音隐约传来。
“不去。没空。”贺松清直接拒绝,语气生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路黯繁了解贺松清,知道他这语气绝对是有事。“行。那你早点休息。”他没多问,挂了电话。
贺松清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略显急促。他走到窗边,再次看向外面的灯火。紫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愤怒。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唤醒的、冰冷的关切。
那个浅蓝色头发、像只暴躁小兽的家伙,此刻正独自待在那个破败的小屋里,放任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出来。而他,高高在上的魅魔之王,竟被这种低级的、自毁的行为搅得心神不宁。
贺松清抬起右手,对着窗外璀璨的灯火,缓缓收拢五指。仿佛要将那个不听话的猎物,连同那片灯火,一同攥进掌心。他薄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死紧。
许临钰。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破旧的小屋里。**
许临钰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着眼。手腕上的刺痛感已经变得钝钝的,血也基本止住了,只留下一条细细的、暗红色的痂线,横在皮肤上,像一道新的封印。
心里的那股邪火彻底泄干净了。只剩下一种熟悉的、巨大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沉甸甸地压着他。他懒得动,任由冷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的肩膀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那道新鲜的红痕,在周围几道颜色更淡的旧痕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嘲弄。习惯了。每次这样之后,世界就能短暂地安静下来,让他喘口气。
他胡乱扯了几张卫生纸,按在伤口上。纸很快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他不在乎。按了几秒,感觉差不多了,就把沾血的纸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粗暴地冲洗了一下手腕。水冲走了残留的血迹,皮肤被刺激得微微泛红。伤口有点火辣辣的。他甩甩手,水珠四溅。
从那个小抽屉里扒拉出一管快用完的、不知名的消炎药膏,挤了点发黄的膏体,胡乱抹在伤口上。动作粗鲁,像是在处理别人的伤口。抹完,随手把药膏扔回抽屉。
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像个落水的鬼。真他妈难看。
他扯过一条干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上身。擦到腰侧那片疤痕时,手指顿了顿。下午在小路里,贺松清那个眼神…他到底看见了没有?
许临钰烦躁地啧了一声。看见了又怎样?没看见又怎样?他跟贺松清是两条平行线,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那家伙估计看他打架都觉得脏了眼,更别说这些见不得光的疤了。
懒得想。他套上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走出逼仄的卫生间。
客厅里没开灯。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勉强能看清轮廓。泡面桶还放在小茶几上,散发着一股隔夜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味道。他走过去,拿起泡面桶,准备扔到门外明天一起处理。
刚走到门口,脚下踢到个硬东西。是他的书包。下午打架前被他甩在杂物堆上,回来时太急,忘了。
他弯腰拎起书包。沉甸甸的,里面是新发的书。他拉开拉链,想把书拿出来。手指在里面摸索着,却触到一个冰凉的、坚硬的东西。
不是书。
他愣了一下,把东西掏出来。
是一块包装精致的、方方正正的进口巧克力。纯黑色的包装,上面印着看不懂的外文字母,看起来就很贵。绝对不是他的东西。
许临钰皱紧眉头,捏着那块巧克力,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来覆去地看。谁放他书包里的?江楠逢?不可能,那家伙知道他讨厌甜食,而且江楠逢没这么无聊。猴子他们?更不可能,那帮人就知道买啤酒和辣条。
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身影。下午在小路入口,那个逆着光、看不清表情的挺拔身影。贺松清。
操!许临钰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把巧克力扔出去。开什么玩笑?贺松清?给他塞巧克力?这他妈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离谱!那家伙看他估计都嫌脏了眼睛吧?难道是…不小心掉他书包里的?
他仔细回想。下午打完架,他弯腰捡书包…当时好像…贺松清正好从他旁边走过?离得很近。但就算掉了东西,也不该掉进他拉开拉链的书包里啊?
许临钰捏着那块冰凉的巧克力,心里乱糟糟的。贺松清那家伙,今天太反常了。先是莫名其妙帮他挡撞,又在打架后出现在小路入口,现在书包里又冒出这玩意儿…巧合?还是…
他甩甩头,想把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跟贺松清?八竿子打不着。肯定是哪个傻逼放错了。或者是谁想整他?
他把巧克力随手扔在堆满杂物的旧沙发上。那点黑色包装在昏暗里很扎眼。像一块不属于这里的、格格不入的异物。
算了,明天问问江楠逢。那家伙脑子好使。
许临钰懒得再想。巨大的疲惫感彻底淹没了他。他连灯都懒得开,摸黑走到自己那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边,一头栽倒下去。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把脸埋在带着汗味和霉味的枕头里。手腕上药膏覆盖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腰侧的旧疤也在隐隐发痒。脑子里一会儿是黄毛小子求饶的脸,一会儿是贺松清那双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睛,一会儿又是那块该死的、不知道哪儿来的巧克力。
烦。真他妈烦死了。
他翻了个身,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痕迹,像一张扭曲的鬼脸。
贺松清…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他下午在小路入口,到底看到了多少?看到了他打架?还是…看到了他腰上的疤?
许临钰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烦躁取代。看到又怎样?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他屁事!
他闭上眼,试图睡觉。手腕上的刺痛和腰侧的痒意却格外清晰。那块被他扔在沙发上的巧克力,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无声的存在感。
贺松清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美却冰冷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冷的松针雪香…操!
许临钰猛地拉起薄被,蒙住头。
黑暗中,只剩下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还有手腕上那道新鲜伤口传来的、细微却固执的、属于贺松清的“印记”般的疼痛感。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若有若无地缠绕上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