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前厅,江芸已经将人迎了进来。昨夜才下过一场雨,空中满是清冽的水汽,今日日头不大,院内甚是通透。几个婢子小厮立在院门当口听候差遣。
楚家七娘子搀着葛大娘子进来,面上盈盈挂着笑,同萧府的众人行了万福礼。
萧家和葛家本没什么交集,只是自打江大娘子过身之后,葛莺成了楚家主的续弦夫人,勉强算是楚商的母亲。
楚家念着和江家的关系,纵然维持这层关系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也不妨碍楚家千里迢迢从鄯州赶来的心意。
“江大娘子安好。”葛莺面上挂着笑,将萧府来的人扫了一圈,没见着楚商,不由道,“好久没见着商儿这孩子了,也不知在萧府这段时间是胖了还是瘦了...”
楚清也笑道,“都说汴京城的风水养人,六女兄就算身子不好,也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江芸笑了笑,没搭话,对萧仪道,“商儿起来了没有?”
萧仪眨了眨眼,她哪里知道嫂嫂起了没有?昨夜和嫂嫂睡得又不是她。
葛莺闻言,神色一顿,“这都什么时辰了?这、这楚商竟然还未起身?真是太不像话了。”
江芸听她这满口呵斥的语气,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说话,身后柔柔传来一道女声,“让母亲久等了,是女儿的不是...”
闻言葛莺和楚清一道探头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个带幕篱的娘子,素兰扶着她,应就是楚商了。
“商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带着幕篱干什么?”
宋箐轻轻咳了咳,柔声道,“前两日脸上忽然起了些红疹子,于容颜有碍,这才遮挡起来。”
“葛娘子也别在外头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江芸接话,引人进去,众人在前厅各自坐下,各怀心思。
“说起来圣人也是商儿的亲姨母,主君乍听圣人薨逝的消息,悲痛欲绝,竟病下了,万不得已才叫我带着清儿上京来的。”葛莺面上挂着笑,“叨扰诸位了。”
女婢鱼贯而入,给厅内的几位主子都奉了茶水和一二点心。
江芸抿了口茶水,笑道,“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咱们是亲家,就都是一家人,可怜我那女弟去得早,如今圣人也去了,姊妹三人最后竟只剩下我一人...”
说起圣人薨逝的事,江芸难免有些伤感。楚家人也是刚刚进京,还累着,众人说了两句话便各自散了。
江芸让身边的李妈妈带楚家母女去了别院,暂住萧府。等着两日后的圣人的国丧。
李妈妈将人引到萧府偏僻的小院子之后,便退下了。待人一走,葛莺觑着有些破落的院子,不满道,“萧府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叫咱们住这个?”
这院子看得出来久无人住,勉强洒扫出来,屋子里也还有有一股霉味,主屋一间偏屋两间,也算是个落脚之处。
“萧府能接待咱们就已经很不错了。”
葛莺沉下脸,“我是楚商的母亲,纵然不是亲生的,萧家楚家好歹也是亲家,什么叫能接待咱们就不错了?”
知道方才那话葛莺又不爱听了,楚清叹了一口气,“当初六女兄来汴京的时候,身边可只有一个乳娘和一个丫头,后来两家结亲,咱们楚家不就派去了两个婆子去观礼吗?”
她拿起粗瓷茶盏,茶壶是空的。“江大娘子是楚商的亲姨母,自然是心疼的,说不定是怪咱们不重视六女兄。”
葛莺啐了一口,“谁让这丫头命这么硬,原以为她挺不过与萧二郎君成亲,谁料这都过了这么久了,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楚清坐在桌案旁的四脚圆矮凳上,想起方才见楚商腰间仍挂着那枚葡萄纹的铜香球,“娘,她身上还带着铜香球。”
“许是香丸对她无用,要不然她怎么挺这么长的时间?看来还得另想想法子。”
——
素兰阖上门,长舒一口气,“今日真是快吓死我了,我现在一看见葛大娘子那张脸,就觉得瘆人的厉害。”
“仇人见面,你能稳住已经很厉害了。”宋箐坐在菱花镜前,面前依次摆放了好些药罐瓶子,一个巴掌大的瓷碗里头盛着不少药膏糊状的东西。
素兰凑近闻了闻,皱眉道,“娘子,您让我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闻着...味道这么大?”
这些膏脂是用来伪装易容的,原料众多,她是让素兰分了好几家铺子才置办齐全的,免得被人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葛大娘子今日没见着我的面,势必还会再来,为了不露馅,我只能先易容成楚娘子的样子...”
“易容?!”素兰一惊,诧异道,“娘子是说,您要变成楚娘子的模样?”
“是。”宋箐将脂膏涂在自己脸上,按照楚商的模样将膏脂或薄或厚的涂在脸上,素兰一动不动的看着宋箐动作。
不多时,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双烟眉含露目,两颊泛白,有些病态。不是楚商又是谁?
素兰眼眶一热,哽咽道,“娘子...”
“别哭。”宋箐将一两点的‘红疹’化在自己脸上,道,“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楚娘子?”
素兰连连点头,“像像!我险些以为是娘子活过来了!”
“嘘——”宋箐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些,“素兰,你千万不要怕,现在去找葛大娘子她们,就说许久未见,想与她们一叙。”
素兰应声便走,刚出了紫竹院便迎面撞见几个人,正是葛莺和楚清,身后还有个提着药箱的男子,同两个随侍的女婢。
“大娘子,七小娘子。”素兰见了礼,眼眶上的红痕还没消下去。
楚清见她眼眶红红儿的就往外头走,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
“回七小娘子的话,娘子刚才让奴婢去请大娘子和您过来呢,说是许久未见,方才和奴婢说了几句贴心话,这才有些伤感。”
“既然如此,就快带我们进去吧。”
素兰在前头引路,眼里藏着些阴狠,面上却不显,这些人还以为屋里头的娘子是从前的楚娘子吗?能任由她们拿捏?
娘子,您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亲眼看着,保佑宋娘子将害了您的人送下地狱!
紫竹院是府上郎君的主院,院子大而精致,比她们暂住的院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素兰在外头扬声唤了一声,提醒里头的宋箐道,“娘子,大娘子和七小娘子来了。”
二人推门进去,主屋内布置的整洁,菱花镜前有个女子正背对她们坐着,似是在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听见屋门声响,才半扭过头来,眼圈红红儿,“母亲和女弟来了?”
楚清瞧见她面上长着几颗红疹子,默默站远了一些,“女兄这脸...”
“都是我不注意,不知碰见了什么,忽然长了疹子,母亲和女弟就别靠近了,免得也染了去。”
葛莺宽慰道,“正巧我带了郎中过来,你在萧府这么久,也不往家里来个信儿,你爹爹怕你身子不舒坦,特意让我带着从前为你诊病的郎中过来,说是再给你瞧瞧。”
宋箐慢悠悠的点点头,心中冷笑一声,只怕是来瞧瞧她还有几日可活吧。
几人坐在折背椅上,门外候着的郎中进来,宋箐也不推辞,任由郎中为她诊脉。良久,才听得郎中开口,“娘子脉象虽还孱弱,但比在鄯州时已经好了不少,至于脸上的红疹,只需涂用药膏即可。”
“咳咳...多谢郎中了。”
宋箐斜斜倚在垫了软枕的折背椅上,脸上还是有些忧伤的模样,“本想着这月要回鄯州祭拜娘亲,正逢圣人薨逝,官人的意思是,要在通荫寺为娘亲办一场法事权当祭拜,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冷不丁的听宋箐提起这个,葛莺一瞬没反应过来忌日这回事,应和道,“你有这份孝心,大娘子泉下有知也会知足的,既然如此,我又怎好反对?你身子不好,这些法会的事交给下人去办就是,可千万别累着自个儿。”
“母亲说的是。”
几人在屋内寒暄了一会,葛莺的目的达成,借着让她好好休息的借口,和楚清离开了。
素兰将几人送到院门口,眼见人离开了,脸上的笑才落下来。
——
“砰——”的一声,粗瓷盏摔在地上,葛莺嘴角噙着冷笑,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那丫头还活得好好的!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方才为宋箐诊脉的郎中诚惶诚恐的拱手道,“大娘子息怒!六娘子的脉象实在是怪得很!”
葛莺是个善妒的暴脾气,纵然在人前和旁人相处的不错,可私下里却是个动辄打骂的主母。
这会儿怒火更是压制不住,屋里伺候的两个女婢战战兢兢,被楚清挥退了。她奉上一盏凉茶,“娘先消消火气,听听范郎中怎么说?”
一盏凉茶入肚,葛莺面色才缓和了些,“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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