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大厦顶层的全景会议室,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星河。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而冰冷,均匀地洒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会议桌上。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的余韵、昂贵的香水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核心的紧绷感。
《指尖的星光》项目核心团队齐聚一堂。主位空悬。导演高尔文的座位空着,桌牌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宣告。项目经理Jason坐在主位旁边,脸色略显焦躁,目光频频瞥向门口。新晋影后谢璇坐在高尔文位置的斜对面,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微微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扫过空位,又落回投影幕布上播放的第十八集关键片段——那场引发全网热议的“十分钟旋转”。
任涵坐在长桌最末端,紧挨着墙壁的阴影里。她的位置远离核心,像被遗忘在角落的附属品。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是她昨晚熬夜整理出的、关于这段旋转长镜的修改建议和分析。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她的专业判断和反复推敲。然而此刻,那些字迹在她眼中模糊不清。胃里那股熟悉的、如同被火炭灼烧的绞痛感,正随着会议室内压抑的气氛,一阵阵加剧。
讨论围绕着旋转镜头的节奏和情绪递进展开。编剧孙鹏坚持艺术表达的完整性,认为“时空凝滞感”是核心。吴敏则强调观众反馈和市场接受度。双方争执不下,气氛逐渐胶着。谢璇影后适时地提出了一个关于女主角微表情层次递进的问题,将讨论引向更具体的表演层面,暂时缓和了僵局。
“高导还没到?”谢璇微微侧头,低声问Jason,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Jason擦了擦额角的汗,压低声音:“刚联系了助理,说……高导昨晚喝多了,还没醒酒,可能……赶不过来了。”他声音里带着尴尬和无奈。
谢璇的眉头蹙得更紧,但很快舒展开,恢复了优雅从容,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她转向众人:“高导身体不适,今天的会由Jason主持,我们继续。”
会议继续进行,但少了高尔文那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气氛明显松散了许多。Jason努力掌控局面,但显然力不从心。讨论再次陷入胶着,围绕几个细节反复拉锯,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冷场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坐在谢璇旁边、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穿着紧身马甲、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副导演陈锋)清了清嗓子。他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钉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钉在了任涵身上。
“咳,”陈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响亮,打破了沉默,“我看大家讨论得也差不多了,就是缺个一锤定音的方向。高导不在,我们也不能干耗着。”他顿了顿,脸上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任顾问?”
任涵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上陈锋那双带着明显算计和不怀好意的眼睛。
“您可是我们高导特意请来的‘毒舌顾问’,”陈锋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专挑刺儿的专家!这段争议的核心情节,您肯定有高见吧?”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眼神却充满了挑衅,“来,别藏着掖着了,给大家伙儿指点指点迷津?我们都等着您的‘真知灼见’呢!”
“毒舌顾问”……
指点迷津……
真知灼见……
每一个词都裹着冰碴,带着**裸的羞辱!像当众剥开她“盐酥小黄鱼”的旧伤疤!而且,是在高尔文缺席、无人压阵的情况下!
唰——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任涵身上!带着好奇、探究、审视,甚至一丝幸灾乐祸。谢璇影后也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依旧含着那抹温婉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带着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一丝……玩味?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任涵!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脸颊火烧火燎,胃里的绞痛骤然加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的冷汗,和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不能逃!不能在这里彻底崩溃!尤其是在这个小人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关于这段旋转长镜……我认为核心问题不在于时长本身,而在于信息密度的分配和观众情绪的引导锚点不够清晰。”她尽量避开那些尖锐的词汇,用最专业的语言阐述,“比如在第三分钟到第四分钟这个区间,男女主的外在肢体动作和内在情绪表达出现了短暂的脱节,导致观众的情绪无法有效附着,产生了‘拖沓’的错觉。如果能在镜头调度上加入一些环境细节的暗示性特写,或者利用背景音乐的微妙变奏作为情绪引导……”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肯綮,甚至提出了具体的、可操作的调整方向。这是她熬了整夜的心血。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啧!”
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讥讽的咂嘴声响起。陈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脸上露出夸张的、仿佛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
“任顾问,”他拖长了腔调,声音里充满了嘲弄,“您这一套一套的……‘情绪引导’、‘暗示性特写’……听着是挺‘艺术’的哈!”他刻意加重了“艺术”两个字,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求认同,“但是呢……”
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陡然变得尖刻:“您脱离市场太久了!观众看不懂您这些弯弯绕绕的‘艺术表达’!他们就觉得转圈圈转得脑壳疼!觉得假!觉得尬!您这建议,听着好听,实则……缺乏落地价值啊!”他摊了摊手,一副“我很遗憾”的表情。
“陈导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现在观众就吃直给的!情绪得明明白白!”
“就是!搞那么复杂干嘛?观众看不懂就是失败!”
“市场反馈摆在那儿呢!”
陈锋满意地听着周围的附和声,脸上笑容更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任涵:“所以啊,任顾问,下次发言前,麻烦您深入调研调研市场数据和观众反馈,拿出点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有建设性的方案来。别总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艺术’腔调!”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裸的威胁,“否则,高导花这份顾问费,可就真有点……不值当了吧?”
“脱离市场太久”……
“缺乏落地价值”……
“虚头巴脑的艺术腔调”……
“不值当”……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任涵脸上!将她那点仅存的、试图用专业挽回尊严的努力,彻底碾碎在脚下!将她钉死在“不食人间烟火”、“脱离现实”的耻辱柱上!在所有人面前!而且,是被一个明显在借题发挥、落井下石的小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任涵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从探究变成了同情、怜悯、甚至……一丝轻蔑。谢璇影后端起手边的骨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她惨白的脸,那抹温婉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胃里的绞痛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浓烈的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夺眶而出的泪水。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尖锐的疼痛是她此刻唯一的支点。而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高尔文,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的副导演在如何当众羞辱我?还是……你默许的?
陈锋已经转开了视线,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转向Jason:“Jason,我看也别浪费时间了,就按刚才大家讨论的落地思路,结合璇姐提的表演细节,尽快出方案吧!高导那边,等他醒了我会汇报。”
“好……好的陈导!”Jason连忙应下,声音带着一丝解脱。
会议草草结束。众人纷纷起身,低声交谈着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椅子挪动的声音,文件翻动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任涵依旧僵坐着,直到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荡的空间,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抓起桌上那本写满心血的笔记本,指尖用力到泛白。她低着头,快步冲出会议室,像一个仓惶逃窜的影子。
经过高尔文办公室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但门缝底下,却隐隐透出一丝光线,以及浓烈到刺鼻的、隔夜未散的酒精气味。
他果然在。
醉得不省人事。
在她被他的副导演当众凌迟羞辱的时候,他在这里……宿醉未醒。
一股带着绝望的嘲讽感,冻结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期待。
她不再停留,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个无人的女洗手间。
“咔哒”一声反锁上门。
世界安静下来。
她背靠冰冷的门板,身体沿门板缓缓滑落,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剧烈的、无声的抽动。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牙齿深陷进皮肉,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屈辱和绝望!胃里的绞痛翻江倒海,混合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笔记本被她紧紧攥在怀里,纸张被泪水打湿,皱成一团。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深入调研?
落地价值?
不值当?
呵……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双眼红肿的自己。额角那道磕碰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像一道耻辱的印记。
够了。
真的够了。
她像一个自取其辱的小丑,主动走进了这座牢笼。她以为可以撕开什么,却只换来一场由小人导演、在他缺席的舞台上,对她进行的公开处刑。而他,那个她曾以为至少还存有一丝复杂情感的男人,在她最需要一丝体面的时候,醉倒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不省人事。
心死,不过一念之间。
她颤抖着伸出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泪水。眼神里最后一点挣扎和痛苦,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片死寂的灰烬。
明天。
明天就走。
离开这座用他的“成功”、她的“耻辱”和一个副导演的“小人得志”浇筑而成的大厦。
永远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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