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咔哒……
赵林午坐在商务车上,轻轻按动明显不符合他气质的圆珠笔。
作为塌房艺人许匆的老板兼绯闻白月光,他似乎应当比吃瓜群众更焦头烂额一点儿。
但哪怕凌晨赶来横城,紧急公关会议都要在车上开,赵林午也始终保持微笑,仿佛漩涡中心的人与他无关。
“联系上许匆了吗?”赵林午问。
“他接我电话了,人在……”编剧许宁忽然惊呼一声。
他刚下出租,伞却不知为何破了个洞,雨水猝不及防砸下来,将耳机砸入小腿深的积水,咕嘟咕嘟地上下悬浮。
许宁慌忙低头去捡,晃荡的屏幕中,满地垃圾随积水飘到拥挤的门面房前,不停撞击卷帘门,似乎在渴求一处避雨的屋檐。
熟悉的场景让赵林午呼吸停了一瞬,他迅速关掉麦克风,对司机说:“去群青。”
“群青”起初是专为群演提供住宿的青旅,后来几乎发展成一个小镇,成千上万的横漂演员都挤在这里,追寻演艺梦。
但许匆已经逼近一线,在横城自有住处,为什么来群青?他要来群青找谁?
手机嗡嗡响个不停,赵林午没理,只是发了条消息,确认顾宁伊还没回群青,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头的许宁没找到耳机,只好踏水跑到只有半边身子宽的屋檐下,继续向赵林午汇报:“许匆没说他在哪儿,但我看他蹲着的地方,就是群青。”
“好,你尽量安抚好他的情绪,我……”赵林午与司机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尽快派人过去。”
司机小石点了点头,立刻加速,幸好凌晨路上没人,也不用担心飞溅的积水。
赵林午面上仍然挂着笑,却不再边商议边安抚众人,而是快刀斩乱麻地推进。
他原本还想给许匆一条活路,但如果他把主意打到顾宁伊身上,那也没必要再仁慈。
捶死许匆的床照铺天盖地,但该发的律师函公告都要发,代言要解约,紧急打码的综艺要赔偿,后续各类资源全部要重新沟通。
最重要的,是他正在拍的古偶《了无痕》,这部剧完全是为捧他而组,倘若公司内部找不到演员,赵林午宁可停拍也不想拱手让人。
“陈副总有什么意见?”赵林午把始终神游天外的陈志远点出来。
陈志远支支吾吾地说起车轱辘话,“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赵林午懒得理他,却也等他说完才回应,“不用帮许匆洗白,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该是我们的资源也不能让给别人,只有一条——金主的传闻,要压一压。”
“这是要直接雪藏?”陈志远眼神飘忽,仍是一副瞻前顾后的模样,“是林总那边……说什么了吗?”
赵林午没正面回复,只轻轻点了点头,“稍等一下。”
屏幕上备注的“爸”反复亮起,他关掉摄像头麦克风,迅速将手机拿远,才点下接听。
劈头盖脸的臭骂远远传来:
“你干了什么?我早说不同意你做戏子,原本以为你今年开公司是收心了,你倒好,学的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
赵林午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句也不反驳,只在他说“中秋回家一趟”时回复了一句:“看情况。”
电话挂断还没半分钟,另一条消息也不出所料地发来——
“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赵林午冷笑一声,迅速回到会议,【林总】的备注在摄像头前一闪而过。
“工作室先回应,正式的公告和律师函可以等白天再发,我今天也会直播回应一下,大致内容稍后发到群里,还要请你们帮我把关。”赵林午说。
陈志远若有所思地应声,却没再反驳。
倒是经纪人潘兴来了兴趣,“您准备大放什么厥词?”
“澄清一下,我不是船。”赵林午笑了一声。
“行了,各忙各的去吧,”赵林午食指和中指夹着圆珠笔,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话音沉稳有力,“不用太担心,你们的摇钱树在这儿呢。”
会议很快结束,赵林午把圆珠笔放回口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整个人陷进座椅中。
大脑放空了半分钟,他睁开眼睛,想看看离群青还有多远。
但就这半分钟的时间,窗外天色由黑转亮,一道孤独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浑身湿透,独自一人站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上,俯瞰广阔的江面。
汽车飞驰而过,他被水花溅了一身,却分毫未被打搅,仍然望着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赵林午压下起伏的呼吸,等司机开下桥的瞬间,立刻开口:“停车。”
商务车在桥下急刹。
方才雷厉风行、波澜不惊的霸总仿佛换了个人,他大脑一片空白,肌肉记忆接过掌控权,带着他四处翻找。
外套、雨伞、毛巾、护膝、止痛喷剂……
赵林午把东西全部放进防水袋,撑伞下车。
即使心急如焚,他的姿态仍旧挺拔。
但急匆匆走出好几步,他才忽然回神。
冷静。
不能把人吓跑。
也不能让顾宁伊回群青。
他悄悄放缓步伐,走回驾驶座前,低头嘱咐过司机几句,重又不紧不慢地走上桥。
高低落差,雨伞遮挡,赵林午起初只能看见顾宁伊的腿。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常穿古装,皮肤有些偏白。
整个人的重心都在右腿上,左脚搭在后面懒洋洋的晃着,却很有节奏。
和他拨打火机的声音一致
也和赵林午的步伐一致。
距离越来越近,苍白的腿慢慢被短裤遮挡,上衣被雨浇透,湿哒哒地黏住身躯,透出精瘦的腰身,和布满水珠的手臂。
又瘦了。
再走近些,赵林午才发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
只是叼着,没有点燃,手中火苗倏地跳起又熄灭。
他笨拙又徒劳地点火,哪怕烟已湿透,他也仍旧倔强地擦干手,撑起一小片空间,让跳动的火苗诞生于掌心,再被风刮散、被雨浇灭。
同顾宁伊这个人如出一辙。
赵林午一直觉得他是只囚鸟,被困在钢筋水泥的牢笼中,可他始终站在囚笼边缘,不知何时便要飞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雨伞终于能轻触顾宁伊的影子,却忽然被按了下去。
伞沿不停地倾斜,盖住赵林午的视线。
顾宁伊没有转头,只是侧着伸出手,将那根未曾燃起的烟点在伞上,轻轻下压。
可那烟又细又轻,比起手指来也重不了多少。
分明是赵林午主动低头。
顾宁伊看着被暴雨敲碎的河面,心也噼里啪啦地迸溅。
他早听出那辆商务车是赵林午的,之前出过车祸,引擎声有些微妙的卡顿,但他没想到紧随其后的,是急促的刹车声。
横城不算大,他和赵林午也曾擦肩而过,甚至作为《了无痕》的出品方,顾宁伊还在开机那天见过他。
不到三米的距离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
但正是时时关注对方,才能做到一次都未曾对视。
那……赵林午为什么要闯入堆砌三年的界限?
顾宁伊拿烟的手微不可察地抖动起来。
赵林午顺势向前一步,将顾宁伊整个人笼罩在伞下。
瞬间被伞隔绝的雨声,让顾宁伊觉得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
赵林午自作主张地为他披上外套,便要屈膝帮他上药。
“起来,”顾宁伊连忙把他拉起身,“地上都是水。”
“你的膝盖……”赵林午皱起眉头。
“不疼。”顾宁伊固执地拒绝关心。
两人僵持不下,赵林午先退一步,盯着他的侧颜,视线一路向下滑动,“怎么没拿剧组的伞?”
“都坏了,就剩一把好伞,我给编剧了。”顾宁伊接着话头聊下去,才发现他们的世界实在有太多交叉。
“许宁拿走的?”赵林午挑了挑眉,“其实……那把也漏了个洞,许宁下车之后被浇了一头。”
两个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冰冻的土壤悄然松动。
顾宁伊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倒霉体质能波及这么远,“替我跟他道个歉。”
“没事儿,他应该不知道。”赵林午说。
“也是,他确实不知道。”顾宁伊脱口而出。
被雨伞隔绝的世界里,顾宁伊听见赵林午轻轻笑起来,又向他靠近半步。
“啧,”他已经明白弦外之音,顾宁伊也没必要再遮掩,“我心情不好就容易倒霉的事儿,后来没跟别人说过。”
“为什么心情不好?”赵林午转而盯起他指尖夹着的烟。
顾宁伊避而不答,只是掏出干瘪的烟盒,递给他证明,“我没抽烟,这还是……你没收的那盒,我走那天偷出来的。”
“里面还剩六根,你像今天这样难过了六次,”赵林午接过烟盒,“为什么?”
顾宁伊深吸一口气,两指夹烟塞回齿间。
从听见热搜,心底就隐隐地烦躁不安,他极力忽视着、否认着,却没想到躁动的源头要亲自揭开。
他咬着烟闷闷地问:“你跟许匆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公司的艺人,”赵林午没有犹豫,“但你放心,我和他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顾宁伊忽然转头凑近,几滴雨水从发尖甩到赵林午脸上,“你大半夜赶过来,难道不是找许匆?”
“是,”赵林午被他眼中怒气震惊,在他后撤之前迅速补上后半句,“但我主要是来处理剧组的工作,许匆失联,我找他只是顺便。”
顾宁伊眉头微松,却也没离开,就在能闻到呼吸的距离,静静地看着赵林午。
他不必等夜戏,估计是半夜被紧急叫醒出门,却仍然一身精致西装,隐约还能嗅到雨后初晴的香水味。
唯有镜片下浓重的红血丝与黑眼圈,暴露着他的疲惫。
赵林午很累。
“嗯,”顾宁伊不忍心再追根究底,掀开他西装的口袋,把烟吐进去,“你睡了多久?”
赵林午用手捏了捏那根烟,下意识勾起唇角,“十一点到两点,三个小时,不算太少。”
骗子。
赵林午时而对他极度坦率,时而骗他骗得自以为滴水不漏。
但顾宁伊现在没有身份要求他毫无保留。
“你还有别的工作吗?”顾宁伊叹了口气。
赵林午愣了愣,扫视起手机消息,“许宁已经找到许匆了,暂时没有其他事。”
“那赵总……方便让我搭个车吗?”顾宁伊勾起张扬着故作可怜的笑,“膝盖好疼。”
天边忽然钻出一抹绯红。
暴雨初歇,朝阳升起。
旧日阴霾被雨水涤荡,新的一日开始了。
赵林午喉结一滚,举着雨伞的手微微颤抖,“当然可以。”
许匆他真的只是根葱。
05还是个挑食的霸总,葱姜蒜都不吃。
01:真不是来找许匆?
05:前男友都在我眼前了,还管什么葱?
后天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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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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