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接过核心，有些无奈地说：“那场面……实在算得上令人哭笑不得。”
那时他刚被军官领到帝星，尚未褪去孩子的稚气，却已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在进入帝**校前，他被选中参加一项高度机密的适配实验。军方的研究人员将他与一台尚处于试验阶段的机甲AI进行了初步精神连接，意图从小培养他与机甲之间的默契。但出于安全和保密原因，没有人告诉西泽，一个拥有简单自我意识的AI已经悄悄连接到了他的大脑。
某个午后，西泽穿着略显宽大的预备役制服，蹲在基地草地上观察一队搬运碎叶的黑甲蚁。这是他难得的闲暇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神经链接同步完成。初始化成功。】
西泽吓了一跳，警惕地四下张望，然而庭院里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空无一人。
他困惑地皱眉，以为自己长时间训练产生了幻听，便又低下头，继续观察他的蚂蚁。
紧接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带上了一点轻快：
【你好，小指挥官。初次见面。】
年少的西泽彻底愣住了。他在忙碌的蚁群和空旷的庭院间来回扫视。一个惊人却又在孩子看来无比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是一只会心灵感应的蚂蚁？
他丝毫没觉得害怕，反而被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他凑得更近，认真地在褐色的蚁群中搜寻那只“特别”的个体，郑重其事地问道：
“你好，请问……你是哪一只蚂蚁？”
脑海中的声音寂静了片刻，处理单元似乎因这完全超出预设的反应而短暂宕机。过了几秒，才用一种混合着电子杂音、仿佛真的在努力憋笑的语调回答：
【错误识别。我不是蚂蚁。我是你机甲的AI系统，代号‘未命名’。不过，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
西泽这才猛地想起实验室机库里那台通体漆黑对他而言如同巨人般的机甲。虽然他不完全明白“AI”背后的全部深意，但那个会发出微弱光芒、像星空一样的驾驶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脱口而出：“啊，你居然是那个机甲……你会说话！那就叫你永夜吧。你身上的光点像星星一样，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在晚上看星星了。”
【命名确认。永夜在线。能与指挥官相遇，是我的幸运。】
“虽然不是很想打断你的回忆，”旁边的墨库斯说道，他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指了指舱顶旋转的红色警示灯，“但我想说我们可能要开始跃迁了。”
仿佛是响应船长的话，飞船内的提示音开始播报：“警告！飞船即将进入跃迁。倒数计时：十、九……”
“大家找地方坐好扶稳了，别不小心把自己的门牙摔掉。”墨库斯提高声音喊道，自己率先滑进固定在墙边的驾驶座，扣上了安全带。
西泽迅速将核心收进耳坠的空间枢纽，找到墙上的应急扶手，而工程师诺亚也把自己塞进了一个设备凹槽里。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舷窗外的星空像被搅乱的水中倒影，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出无数条五彩斑斓的光带。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人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轻轻提起。短短的几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直到那炫目的光彩渐渐从窗外褪去，飞船猛地一顿，随即恢复了平稳。
墨库斯第一个解开安全带，走到窗边。望着那颗被风暴笼罩的星球，他双手一撑，坐在窗台上。“在下去吃沙子之前，我们先吃顿大餐。”他晃了晃腿，“就当是欢迎西泽。正好，你的AI刚才提醒我该让你吃饭了。”
……
“让我们欢迎船上的新成员——西泽！是一位“金盘洗手”的帝**官。”
随着墨库斯热情的介绍声落下，一盘盘食物被摆上了餐桌。
西泽看着满桌色彩诡异、散发着难以名状气味的“菜肴”，握着餐具的手指微微僵住。它不像食物，更像某种活着的、来自深渊的造物。西泽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轻轻拉扯，一时不知该从何下嘴。
墨库斯用一把看起来像是扳手的工具挖了一大块正在咕嘟冒泡的紫色粘稠物，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嚼了几下，然后疑惑地看向西泽：“怎么不吃？这可是特别为你准备的星际盛宴，船上的每个人都贡献了自己的拿手菜。”他指了指那盘紫色的东西，“这是我的杰作，高能燃料混合蛋白膏，保证提神醒脑！”
“尝尝这个！”卡尔热情地推过来一盘炸好的脆皮昆虫，排列得整整齐齐，“这是用格鲁兽的眼球和塔克虫的鞘翅，裹上香料炸制的！是我家乡的传统美食，蛋白质含量超高，非常鲜美！”
面对卡尔那双真诚的眼睛，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不想辜负新同伴好意的心理占了上风。他夹起一小块看起来杀伤力最小的鞘翅送入口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嘴里爆炸开，那仿佛是三天没洗的臭抹布的味道，西泽敢打赌，那只用来忽悠德利卡的蟑螂在垃圾堆里吃的都比他好。
他强忍着直接吐出来的冲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味道很特别。我相信这道菜在你的家乡一定非常受欢迎。”
“其实也没那么受欢迎，”卡尔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实话，我们几个的厨艺……嗯……都挺糟糕的，只是大家吃惯了而已，不管它是什么味道。”
餐桌上其他人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脸上是一种“习惯了就好”的豁达表情。
西泽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群在星际间令人闻风丧胆、此刻却因糟糕厨艺而显得有点可怜的星盗们，他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其实……我的厨艺还算过得去。如果你们不介意，厨房有什么材料，我可以重新做一顿。”
半小时后，众人围着餐桌，看着眼前一桌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的菜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煎的肉排嗞嗞作响，蔬菜汤散发着温暖的香气，甚至还有利用船上有限面粉和糖霜烤出来的小点心。
莉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肉排，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呼道：“天哪！我这辈子！在任何一个空间站甚至那些出名的旅游星球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墨库斯已经顾不上说话，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着西泽竖起大拇指称赞：“五星上将居然还是个隐藏的厨神？西泽，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这比抢来的那些高级料理包好吃一万倍！”
布雷夫更是夸张地几乎要把头埋进盘子里：“以后谁再说军方的人都是只会喝营养液的死板木头，我第一个不同意。西泽，你这手艺能征服全宇宙！”
在一片欢声笑语和刀叉碰撞声中，诺亚笑着用手肘碰了碰西泽：“说真的，西泽，你这手艺是从哪儿学来的？以后谁要是成了你的伴侣，可真是有福了。”
西泽的笑容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德利卡的身影。那位那位尊贵的皇子曾经窝在他军部宿舍的小厨房里，看着他做饭，抱怨皇宫里的菜肴虽然精致却缺少温度，只有西泽做的食物有着独特的“烟火气”，让他念念不忘。
“只是……常年在舰队，总得会照顾自己。”西泽垂下眼眸，轻描淡写地带过。
饭后，众人懒散地坐在休息舱内，计划着接下来的探险。西泽望着舷窗外陌生的星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军校的操场，那时德利卡和他经常并肩坐在草地上，畅想着虚无缥缈却又觉得触手可及的未来。那位皇子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会凑在他耳边说些让人脸红的情话，然后得意地看着西泽耳尖泛红却还要强作镇定。
西泽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的耳坠，那里放着永夜的核心，也藏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了太多的背叛与伤害，就像隔着整片星海。
他轻轻摇头，仿佛要将这些不合时宜的软弱的念头从脑海中强行驱逐出去。他现在是西泽·加西亚，一个“已死”之人，不再是帝国的将军，也不再是某个人的恋人。
墨库斯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情绪波动，拍了拍手打破沉默：“嘿，诸位，我有个严肃的提案——”他拖长了调子，看到所有人都看过来，才笑嘻嘻地说，“既然西泽的厨艺这么好，足以引发一场星际战争来争夺他，不如我们就内部消化，让他正式在我们船上兼任首席大厨怎么样？”
卡尔和诺亚立即举手赞成，脸上还沾着一点酱汁：“我全力同意！比起卡尔的炸虫子和船长的燃料膏，我宁愿天天吃西泽做的饭！这能极大提高我们的生存质量和士气！”
莉娜替被罚洗盘子的布雷夫也投了赞成票：“为了大家的胃部和心理健康着想，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有必要。”
西泽看着眼前这群看似散漫不羁却透着真诚与热情的星盗，他们眼中没有帝国官员那种敬畏或算计，只有纯粹的、对美食的满足和对他这个“新人”的接纳。他微微怔忡过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却真实了许多的笑意。
或许，在这个星盗船上，这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新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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