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横卧在群山之巅的白色巨龙,有着飘飞的龙须和锋锐的龙爪,其银白色的鳞片在翻涌的云海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随着巨龙的出现,所有的雷电仿佛瞬间找到了宿主,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接连不断地向它砸去,并且隐约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
“这是飞龙要升天啰!”
最有见识的老人扔掉了手中的拄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巨龙所在的方向虔诚地嗑起了头,一下,两下……即使破皮流血也毫不在意。
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嗑起了头来,就连幼小的孩童,在长辈的引领下也不例外,磕头声与祷告声齐聚在一起,如同一股凝结的声线,穿透过厚重的云层,直达天际。
巨龙高昂着龙首,龙爪曲张向前,然而它似乎被某种无形的束缚所困,尽管一直奋力挣扎,却始终只能盘桓于山间,无法任意遨游。
当无数为它顶礼膜拜的声音响彻云宵,当最后一记雷电砸击在它的鳞甲上,迸发出蓝色的花火,它终于龙躯一震,从蜿蜒的山峰中腾空而起,直上云端。
雷电戛然而止,狂风瞬息停歇,云与雾顷刻散去,阳光重新照洒向人间,宛如一场梦境。
三日后,形形色色的人陆续来到了这个僻静的小镇,却无一例外都是为寻访山间的修行者而来。长宁镇的居民们这才恍然记起,哦,原来那个道人还在山上,原来他大道修成,竟然化龙成仙,成为了地上的神仙。
神仙当然不可能没有洞府,尤其还是自家地盘上成长起来的神仙,若说洞府小了那简直都是亵渎。因此,长宁镇的居民们很自然地达成了共识,给群山赋予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长麓山。
后来,要不是老神仙谦逊,长宁镇差点都更名为了长麓镇。
但再牛逼的神仙,也总有羽化成灰的那一天。几百年过去,长麓山的界碑依然屹立,可山里的仙门,却由昔日的繁盛走向了没落。
其实小六一直觉着吧,这故事讲得不错,又是龙又是神的,整得还挺玄乎。
不过,镇子里的人还曾说破庙闹鬼呢,可他住了那么些年,只见到过两只穷鬼,不就是他和老叫花?!
退一万步讲,就算曾经真有个什么仙门,已经那么多年没冒泡了,谁知道还剩下几个人,而万里长麓那么大,几个人哪顾得过来,药草老了就枯了,兔子老了就死了,与其让它们默默凋零,还不如由他为它们洗去浮尘,超渡灵魂。
进入长麓有一条野径,平时少有人走,已经荒芜得不行,每走几步就会被藤蔓杂草等挡住了去路。
小六捡起一根棍子,既作防身,又可当拐杖,一路上,真可谓是手脚并用,披荆斩棘,累个半死。
略为失望的是连翻了几座山,才发现看起来与众不同的仙山,无论风景还是树木,其实与西山都并无二致,药草也稀少的可怜。
不能再往前走了,他拖着疲惫的双腿在山顶处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心中暗想,找药草这事,下回还是得绑上莫问,再不济,把老叫花诓来也行,反正今天这一趟,算是瞎跑了。
山顶的风吹着很是惬意,他眯起眼睛,从背篓里掏出两个路边顺手摘来的野果,简单往衣襟上擦了擦,便大口地啃了起来。
野果嫩滑微涩,但填不饱肚子,幸而他还带了个馒头,撕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放在嘴里慢慢地嚼。
这个时候,若是来只烤兔腿,那该有多好。
小六想起以前跟着老叫花子进山打牙祭,把剥了皮的野兔架到火堆上,烤得肥油滋滋直冒,那味道,别提多美了!
烤兔子的回忆并没有让他沉溺太久,因为前方山脚下的景色很快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里似乎隐藏着一处山谷,从地形来看,相比其它山脚的交汇处显得要平坦和开阔许多。最重要的是,那里冉冉上升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套用老叫花子的话:晴天有雾,必定有水。
有水的地方,最适合生长秦老爹所需的药草了,而且,各种飞禽走兽都喜欢来此觅食饮水。
可是,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小六犹豫着背起竹篓,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没有老叫花或莫问的陪同,应该赶在天黑之前下山;另一个却反驳道:来都来了,就下去转转,也耽搁不了多久。
最终第一个小人占了上风,小六踮起脚尖,往前多走了两步,将山谷的位置牢记在心里,然后转身,意欲离去。
抬脚的瞬间,一股狂风吹过来,枯叶夹杂着尘土漫舞,小六急忙抬手遮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大爷的!
异样的感觉从脚底传来,他只来得及骂出这么一句,整个人便已失去平衡,仰天摔了出去。
这可是在山顶啊,人在走霉运的时候,果然喝口凉水都塞牙!
小六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可以救命的东西,但周围光秃秃的,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天地旋转间,他和他脚底的那颗石子,一路翻滚着向下,直到被一棵粗壮的大树拦腰挡住去路,方停了下来。
晕眩的感觉躺了许久才稍有好转,他尝试着抬了抬手脚,虽然身上哪哪都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尚能动弹,似乎除了几处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此处好像是山腰的位置。他苦笑着坐起,山势陡峭,往上爬难度太大了,只能先去到山脚再说。
这下想不入谷都不行了,只是这一番折腾,怕是赶不及在天黑前下山了!
山脚下果然有一汪碧绿的潭水,两面环绕着石壁,另一边则是缓坡,中间斜插着一条弯弯浅浅的小溪。
谷地十分的清幽宁静,群山仿佛睡着一般,除了轻柔吹着的微风,就只听得见潺潺地流水声。
由于地形的阻挡,谷里的光线要比外边暗上许多,愈发显得天色渐晚。
小六着急下山,趴在潭边喝了几口山泉水,便涉过小溪准备循着缓坡绕行出谷。
缓坡处杂草与灌木生长茂盛,有些地方甚至没过了他的腰,显然常年罕有人至。
只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腥气,淡淡的血腥气,漂浮在空气里,似有若无。
危险?小六本能地拔腿就跑。
在经过一大片灌木时,他停了下来。这是山上常见的一种绿色灌木,叶片细密,枝节紧凑,犹如横亘在山脚与缓坡间的天然屏障。
血腥气在此变得十分具体,就像宰杀过后的鱼池,腥臭味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浓烈得令人作呕。
浑身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一股寒意从头顶直达脚底,他定定得站着,望着灌木丛枝叶的缝隙处,隐约透过来的一团灰影。
灰影许久不见动静,或许不是在此猎食的凶兽,而是已经死去的动物?否则怎会有那样重的血腥气。
怕个毛!送到眼前来的野味,就算不吃也能换点银子啊。
小六吞了口唾沫,壮起胆子麻溜地绕过灌木丛,首先看到的却是一角衣裳。
人?
该不会是莫问那个倒霉的家伙吧!
那人趴在灌木丛下,脸被长发覆盖着看不到样貌,只能从身形和装束上依稀判断。
首先,这肯定不是莫问,其次,这应该是个女人。
难道是采药的医女,和他一样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的?只是,这情形未免摔得太惨了些,衣服上全是血,躺着一动不动,便连身下的泥土都已经被血浸染得变了颜色。
“喂。”小六伸出两指,试探着戳了戳女人的脊背,女人毫无反应。
估计是死了。他顿时唏嘘不已,镇上有过许多这样的先例,像卖豆腐的张拐子,还有李家的大婶,王家的二牛等等,好些人都是因为上山采药,轻则摔断骨头,重则枉送了性命,所以近几年,已经很少有人再来采药了,一来值钱的药草太少,二来采药的活儿太危险。
却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女子,居然敢只身一人来长麓山采药,白白误了性命,真是可怜!
再可怜,人也已经死了。
小六蹲在旁边心痛了那么一瞬,转念又想,既是死了,那她随身带着的东西就都用不上了,与其留着腐坏,倒不如送给更有需要的可怜人,比如说他。
“姐姐啊,你看咱们相遇一场也是缘分,我呢把你不幸的消息带回长宁,好让你的家人日后来给你收尸,你呢只需付我点酬劳,咱俩互利互惠,各取所需,完事后两不相欠啊。”
说完,便在女人身旁跪下,先行了两个揖,然后伸出一只手往她腰间和怀里探去。
采药的多半是穷人,这点小六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穷出了天际,没银子也就罢了,居然连包子馒头都没一个,看样子不是失足摔落,倒像是饿晕掉下来的。
掏了半天,女人怀里只有一样东西,小六握在手里,却忍不住连连摇头,女人究竟是有多爱臭美啊,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上山采药还不忘带把梳子。
梳子是木头做的,虽然旧了些,也有点小,但样式精巧,肩背处雕刻着花枝,旁边还镌刻着两行小字。
小六所识的字不多,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云风二字,猜想这大概是女人或者她相好的名字。
可惜再精巧也只是把木头梳子,何况还沾了血渍,既不能送阿香也不能换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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