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人事部的空气带着陈腐纸张和劣质打印墨水混合的味道。梦栀交完最后一份表格，领到了一张临时门禁卡和一本薄薄的员工手册。卡片冰冷的触感让她有了一丝真实感——她真的进来了，进入了《浮影》故事的核心舞台。
“你的岗位是生物化学项目部三级助理，主要负责资料整理和数据录入。办公区在B栋3楼，具体工位找你们项目组林主任安排。”人事专员语速飞快，头也不抬，“注意事项手册里都有，自己看。别乱跑，尤其是A栋的核心实验室区域，权限管得很严。”
“谢谢，我知道了。”梦栀低声应道，捏紧了那张门禁卡。B栋，离初影所在的核心研究区A栋隔着一条空中走廊。但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接近初影的位置了。
根据书中的零星描写和她的记忆，初影是A栋特殊材料研究组的核心研究员，年仅二十五岁却已锋芒毕露，也因此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她抱着那叠属于自己的杂物，跟着指示牌走向B栋。研究所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冷肃。走廊宽敞却空旷，墙壁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只有头顶的LED灯发出均匀却冰冷的光。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步履匆匆地走过，表情大多淡漠，彼此间很少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专注感。
她的新上司林主任，一个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的男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内容，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小梦啊，我们这里虽然只是辅助部门，但规矩一样不能少。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别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林主任推了推眼镜，“还有，A栋那边的人，尤其是那几个顶尖项目组的，个个都是宝贝疙瘩，没事别去打扰人家，知道吗？”
梦栀垂下眼睑，乖巧点头：“明白，林主任。”
她的工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能望见连接A、B两栋的空中走廊。一整个上午，她都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晦涩难懂的资料和专业术语，笨拙地熟悉着老旧的电脑系统，扮演着一个初来乍到、有些手忙脚乱的新人。
但她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条走廊。
午餐时间，食堂里人声稍显嘈杂。梦栀端着餐盘，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大厅。她没有和同事扎堆，而是选择了一个靠近出口、视野较好的僻静位置。
心脏在胸腔里微微加速跳动。按照书中模糊的时间线和她的推测，初影通常会在午餐高峰期过后才出现，并且习惯独自一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食堂里的人渐渐稀少。终于，在梦栀几乎要放弃等待的时候，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是初影。
她穿着和其他研究员一样的白色工作服，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空荡挺拔。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清晰白皙的脖颈和侧脸线条。她眉眼疏淡，鼻梁挺直，唇色很淡，整个人像一幅笔触清冷的水墨画。
她独自一人，端着餐盘，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靠墙的空位。
梦栀深吸一口气，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心脏跳得如同擂鼓。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创造一个看似自然的“偶遇”。
她计算着角度和速度，在初影即将坐下的那一刻，从另一侧“恰好”经过。
“哎呀！”
餐盘脱手，冰冷的意面酱汁和蔬菜沙拉不可避免地溅到了初影白色的工作服下摆和裤脚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梦栀立刻道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愧疚，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想要帮忙擦拭。
初影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
梦栀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抬起头，对上了初影的视线。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仁颜色很深，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澈却冰冷。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有一层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戒备。她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污渍，仿佛那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没关系。”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平淡没有波澜，听不出情绪。她甚至没有多看梦栀一眼，只是侧身绕过她，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拿出一包湿巾，低头默默擦拭污渍。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预想中的对话、哪怕是指责都没有发生。初影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固的墙。
梦栀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无用的纸巾，尴尬和无措涌了上来。她看着初影擦拭干净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下开始安静地进食，侧影孤直而冷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第一次接近，失败得彻底。
下午的工作梦栀有些心神不宁。下班铃声响起后，她磨蹭了一会儿才离开。鬼使神差地，她绕了一段路，从A栋侧面的通道经过。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研究所里的人大多已经离开。A栋的三楼，有一间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梦栀停下脚步，仰头望去。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精密仪器，和一个正站在操作台前的熟悉身影。
是初影。
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显微镜或者某种显示屏幕，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垂下浅浅的阴影。她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动作精准而稳定。
周围是寂静的、庞大的仪器阴影，只有她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被温暖的光晕笼罩。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遥远，安静，不可触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独感。
梦栀站在楼下冰冷的夜色里，仰头看了很久。
寒风刮过，她打了个冷颤。
那一刻，书中关于初影结局的文字——大雪、天台、纵身一跃——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心疼和恐慌。
这个如此专注、如此纯粹地沉浸在科研世界里的人，不该被那样肮脏的阴谋和绝望吞噬。
她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尽管第一次接近碰壁，但梦栀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拉紧衣领，最后看了一眼楼上那抹孤寂的光亮，转身融入了寒冷的夜色中。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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