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关心福晋,自己却不去看望福晋,这在娇宁的心里是个谜团。
她自家阿玛额娘的感情极好,额娘是性子宽厚老实的人,偶尔在亲戚邻里间受些气,都是阿玛为她排解。阿玛从衙门回了家,就把额娘手里的活儿接过来,让额娘休息——他知道额娘照看有着七个孩子的大家庭很辛苦。阿玛跟额娘一天到晚有说不完的话,娇宁偶尔偷听一耳朵,觉得太燥太无聊,不懂为什么阿玛和额娘还说得津津有味的,可是看阿玛额娘亲亲热热凑在一起说话,她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四贝勒……
娇宁形容不来。
四贝勒是个细心的好人,她自从嫁进来,种种冒失疏漏的地方,四贝勒都没跟他计较,反而对她很照顾。
可四贝勒还是给人一种冷冷淡淡的感觉——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冷待人,明明说话都是含笑的,但就是疏离,让人觉得远。
不像福晋。
福晋的话也不多,但福晋给人感觉暖洋洋的。
虽然揣着谜团,娇宁倒没有日思夜想纠结在这上头。她只一门心思按四贝勒说的去宽慰福晋。
昨天虽然被李氏暗暗刺了几句,又听了耿月圆的一番大道理,娇宁来陪四福晋时,仍是教她翻花绳。只不过她按月圆嘱咐的,没有跟福晋提起月圆很会翻花绳这件事。
福晋很聪明,一学就会。才过了一个上午,娇宁就没有任何新东西可以教她了。
“咱们可以琢磨些新花样。”福晋笑道。
“新花样?”娇宁从来没想过要钻研出什么新花样。
“试着玩儿罢了,”福晋笑道:“咱们试一试。”
两个人四只手翻来翻去,中间失败了许多次,要么是绳圈儿忽然松了,要么是绞在一起翻不动了,但最后竟真误打误撞弄出了些新花样:葵花、六芒星、五角星……
“福晋真是太厉害了!”娇宁不禁大呼。
屋里的嬷嬷丫鬟们都捂着嘴儿笑。
四福晋羞得脸儿红,也拿帕子掩口微笑:“你这孩子……”她自从十一岁做了四阿哥的福晋,久违地听人这么直白又夸张地赞赏。
四阿哥最多只是微笑着说声“好”或是“很好”。最多不过是“极好”、“好极了”。
猛然,她想起弘晖来:其实有几次,弘晖也曾孩子气地大呼“额娘真厉害”,但自从弘晖走后,她好像刻意地封存了那段记忆似地,竟有些遗忘了,如今又被钮格格唤起。
福晋想起弘晖欢快的笑、甜甜的嗓音和最后的病容,心口一阵碎裂般的疼痛,但不好在娇宁面前显露出来令她和众仆人们误解,便微笑着将花绳搁下道:“我到时辰该念经了。你陪我许久,大概累了罢?快回房歇息去罢。”
“奴才不累。谢福晋体恤。”娇宁告退。
娇宁回了自己院子,只觉得光秃秃的,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没什么景致可赏玩。
回到自己房间,房间又暗又小又空。
总得找点什么事情做。
去耿月圆那里?又怕月圆再跟她说什么难懂的东西,说得她心头沉重。
和小梦说话?说的肯定都是娘家的事,越说越想家。
娇宁便道:“小厦子,你会不会说书?或者讲笑话也行,猜谜语也行,唱小曲儿也行。”
听她这么一问,小厦子便知这小格格是空虚无聊了。
小厦子道:“笑话也罢,小曲儿也罢,奴才知道的都太俗,怕污了格格耳朵。”
娇宁道:“我也没有什么 ‘不俗’的呀?”
钮格格还没侍寝,有些东西不好说给她听。小厦子绞尽脑汁,想起来一个清水笑话,说道:“话说前朝的宫里有个太监,侍奉一位老贵人,不赶巧,老贵人放了一个屁,一时间怪没面子。那太监便道 ‘哪里一股子迦南香?’没想到老贵人说 ‘听说屁是五谷化成的气,以臭为正,若是香了,恐怕不是好兆头。’那太监连忙将手在鼻子前招一招,重新把屁闻一遍,说 ‘这会子有点臭了。’”
小厦子边说边忍着笑,说完小梦笑了,娇宁却笑不出来:“那太监怪可怜的。”
小厦子听了,心里不期然一阵酸涩,强笑道:“做奴才么,这都是寻常事。”又忙道:“这个不好笑,奴才又想起一个笑话,说给格格听。有个学生做文章,写着写着,想不起 ‘屎’字怎么写,就问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一时也想不起,沉吟半晌,说道 ‘唉,已经到嘴边了,怎么都出不来’。”
娇宁听了哈哈大笑,笑出眼泪。
小梦也大笑,在旁边站着,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止住了,抹去眼泪,笑向小厦子道:“公公真是,净是屎尿屁笑话。”
小厦子说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女儿家能听的笑话,向娇宁讨饶。
娇宁道:“难为你说了这么多,我也说一个好笑的,你们两个乐一乐。说有一个举人进京赶考,住进旅店里,进门时头上帽子掉了,店主人道 ‘您留神,落地了。’那人便老大不高兴,说 ‘落地’和 ‘落第’谐音,不吉利,以后都说 ‘及地’。那店主人心想,你是什么人,还管得着我么,便回嘴道 ‘您这回帽子戴结实喽,这样就永远不会 ‘及第’了!”她父亲在礼部做事,偶尔帮着张罗科考,便带回家这样的笑话段子。
小厦子和小梦都笑。
小厦子笑完了感叹道:“奴才从小儿当差,从宫里到贝勒府,头一回听主子给讲笑话。”
娇宁道:“这有什么呢?”又讲了一个:“说有一个武官,出去打仗,眼看着要输了,忽然神兵天降,帮他转败为胜。武官便磕头拜谢神明,问是何方神圣,将来好做供奉。神仙说,他是垛子修炼成的。武官道 ‘小将何德何能,敢劳动垛子神大驾,前来搭救。’ 垛子神说 ‘念在你平日在教场上,从来不曾伤我一箭。’”
娇宁最后一句粗着嗓子说完,自己大笑,小梦也笑,小厦子想笑又不敢,忍着笑掩着嘴低声道:“格格这个笑话往后可再不能在府里讲了。”
娇宁微微吃惊道:“为什么?”
小厦子看看外面无人,凑近了娇宁耳朵边,极小声说道:“咱们贝勒爷在武艺上头……不佳。格格往后,凡是与习武、兵法相关的事,千万都别说来取笑。否则传到贝勒爷耳朵里,那可了不得。”
娇宁听得连连咋舌:“乖乖,还有这等讲究。”没想到贝勒爷竟是这么小气的人。
三个人说笑话取乐,笑声传到隔壁,耿格格也带了丫鬟桂花来凑热闹。
耿格格讲了一个:“说,有个秀才,平时爱弹琴,可是家人朋友都不爱听,他便哀叹,说世上没有他的知音。这一日,闲来无事,坐在院里弹琴消遣,忽然有个过路的老婆婆停在门口,听着他的琴抹眼泪。那秀才大喜,以为遇到了知音,连忙出来问老人家为何落泪。老婆婆说,她小儿子生前以弹棉花为生,今天又听见了一模一样弹棉花的声音,不觉悲从中来。”
众人大笑。
玩到中午,娇宁和月圆拼在一起用了午膳。
娇宁午觉睡醒,又有空荡荡的一个下午等她填满,可让她犯了愁,又问小厦子:“对了,你会不会玩 ‘走方’?”
小厦子道:“回格格的话,奴才从小儿就进了宫,宫外的玩意儿不太懂。宫里做事不得闲,也没有人教。”他知道小格格下一步或许想教他,于是抢先说道:“格格,按着您的身份,在屋里跟奴才们说说笑笑就算了,贝勒爷不会计较,若您出去在院子里教奴才玩儿,贝勒爷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娇宁心想:“贝勒爷这不高兴,那不高兴,净碍着我高兴。若是没有贝勒爷,只有小厦子,就好了。”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可怕,忙从脑海里清除,跟自己说:“贝勒爷是夫君,是夫主,是皇子、主子,哪能这么想他呢。”
可是心里又实在苦闷难言。
太憋闷了。
贝勒府里太无聊了。
她又不爱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喜欢玩儿,怎么自娱?
小厦子看小格格才进府没几日便熬不下去,心里怪可怜她,也替她想主意,说道:“格格如果不嫌……若格格喜欢弄些吃食,不妨去弄,做了来侍奉福晋,不但格格自己解了闷儿、福晋高兴、贝勒爷也不会不喜欢。”
娇宁心里默叹:在家时,她是爱帮着额娘做饭,因为她不舍得看额娘受累,有心为她分担,而且也爱看额娘阿玛弟弟妹妹们吃得香,因此做饭做得快乐;在这里,虽然她打心眼儿里敬爱福晋,但终究是做了来伺候人。
不过想想自己实在是无聊坏了,而且福晋待她又真的很好,于是便听了小厦子的主意,去厨房大展拳脚。
去过雍和宫两次,后院很是狭窄,虽然也知道和当年的雍王府格局不完全相同,但还是同情那时候的女眷们……看着太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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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贝勒府里无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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