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轻尘?”易三叔公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指着他颤抖着手指,牙关一阵阵的开合,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易家养着你们,你们怎敢如此厚颜无耻的贪图本家之财。”
“三叔公!”四郎君易书闻拢起袖子蹭了蹭脸上的烟灰,赤着一双眼瞳道:“您是长辈我不好驳了您的脸面,可外人都还在呢!您方才就在这院子里头胡搅蛮缠,把这脏水净往我们小辈身上泼。”
“我何时泼了脏水!我说的都是实话!”
易书闻呸了一声,“要说我们是隔得远了,三叔公您可是就住在这城里,怎么自己家不住,倒跑这西院里头折腾,昨儿来,今早就出了事,我看是奇得很!”
易书闻家在城外村落里,因隔了几房,并未有分红,但也常挑些山货到易家铺子里倒卖,面上称一声叔公,心里头却不大在意。
“混账东西!”三叔公倏得涨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吃白食的自己心虚,哪轮的上别人混账……”
“将他二人拉远些,没得让人看笑话,”易辞晚特意抬高了声音吩咐道。
赵喜带着人将人抱住,易书闻仍旧不肯停嘴,几人默契地不作理会,只管慢吞吞地将人拖走,这要是按照以往,这会子下人们早塞了东西将他的嘴给堵上,赵喜朝身旁人使了眼色,专程将三叔公从塌了的院墙前拖走,让外头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缺口有几个商贩打扮的人拨开人群往院子里招手。
赵喜一时抽不开身,易辞晚便点了庭罗过去。
庭罗别开脸往缺口处一站,羊汤摊子的老板便躬身挤了过来,“姑娘!您看这早食,咱们几人是做还是不做?这小本生意的……”他搓了搓手,笑得勉强又可怜,“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他们是抛了街市上的生意跑过来的,说是承接易家西院客人的早食生意,原想着能有笔不错的收成,好填补前些日子的亏空,现下一单生意也没做成,眼看着院里头动静越闹越大,心里头不免有些着急。
“照常做就是,我家厨娘不在,后厨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火,有多少做多少罢,衙门里的差爷们也还饿着肚子呢!”庭罗上前付了定钱,商贩们这才安心守回摊子上。
“我听说易家的厨娘往吃食里下了东西,药死了人了!”不知是谁丢出一句话来,在人群里炸开了话口。
庭罗收了钱袋,闻言笑道:“哪有的事!不过是四郎君吃坏了肚子罢了,就是一场误会,我家那两个厨娘啊可听不得这话,当心回头找你理论。”
“姑娘这可说笑了,谁不知道易东家家里这些个亲戚不好惹,咱们也就是看一热闹,”那人缩着脖子,露出两排泛黄的残牙,笑得眯紧眼皮。
庭罗点点头,抬手护在嘴侧,悄声与前面几位路人叮嘱道:“今日这事啊,诸位可千万别到外头乱说,”她又从钱袋里翻出些铜板,塞到那几人手上,再三强调道:“为着这西院的事啊,咱们东家这几日够心烦的了。”
众人接了钱,立即嘴上附和道:“自是不会乱说的!”转头心里便开始酝酿,待会儿要到哪里坐上一坐,拉个人好好说道说道。
庭罗含笑转身,迈步往易辞晚跟前回话,“都办妥了!”
“其他人呢?”易辞晚低声问道。
庭罗挪步到她背后,压下头隐蔽答道:“姑娘你忘了?起火的几间房,恰好是族中几位掌事叔伯的住处。”
易辞晚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遂捏紧了帕子背过身,一副咳得极为艰难的模样。
“死了没?”
庭罗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拜了哪路菩萨,同三郎君一般,只是让浓烟给熏得晕了过去。”
“不过姑娘放心,赵喜已经事先打点过大夫了,病情保准往大了说,他们这会子怕得紧呢!”她狡黠地低下头,极力忍耐笑意,伸手拽来一旁的饵香替她遮蔽视线。
正说着,有人从浇灭了火的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掀开面上的湿布巾,扎到水缸里洗脸,他身上是衙门潜火队的制服,腰间扎了防火布,赵喜忙送了布巾到他跟前伺候着擦脸。
他起身抖开布巾掸了掸身上的烟灰,黑色细粉扑簌簌的四散扬下,随即抬步子到领头的差爷面前拱手,“已经查过了,”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灰布巾,上面有几团油亮乌黑的污渍,“这是从墙角蹭的,属下确认过了,是火油,看位置应该是从柴房一路淋到客房边,东侧房窗户下的墙壁也有火油的痕迹。”
东侧房是四郎君的住所。
“你看我就说是吧,易三郎君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是要杀人灭口呢!”方才的黄牙路人一拍手掌,激动道。
领头的差爷撇了眼易辞晚这头,将布巾折叠,召了赵喜过去商议。
“这查案的事,不归咱们管,”他将布巾交给赵喜,打了眼色,示意这事儿他不便插手。
外头皆是人证,拿到公堂上,也照样周全。
赵喜连连说是,“如此便够了!”趁着伸手的空档,他指尖在掌心一拨,往对方手心按了按,转了几两银子过去,眼中意味深重。
领头的差爷会心一笑,松了手攥紧拳头召人离开。
潜火队的人一走,院子里便空了许多。
“诸位亲长族兄来西院做客,遇上这糟心事也实属无奈,”易辞晚虚着嗓音开口,面上故作一副苦恼无奈的样子,“四哥的话说的不错,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关起门来说的好。”
院墙外的路人伸长了耳朵过来,易辞晚停下话,又咳了两声,缓了好一阵儿功夫才又开口,“将这院墙补上,另收拾几件屋子供几位叔伯兄弟们住下,我今日吹多了风,不甚爽利,这院子里的事还请三叔公替我代劳。”
易书闻等人愤懑不已,却又不好出声反驳,论辈分,这院子里三叔公为最,论亲疏自然也是本家的三叔公更为亲厚。
几人私下里一琢磨,不是呕气逞强的时候,遂各自回了屋子封闭房门。
反观三叔公这头,孤家寡人一个,他一时心里头又喜又叹,赶着“唉!”了声,抢先应下此事,生怕落到旁人头上。
易辞晚拍了拍庭罗的手,吩咐她在此照看,随即半倚在饵香身上,漫步回了内院中去。
消息不多时便传至虞府,院墙才将砌了一半,又有衙门的人登门询问,易辞晚猜到定是虞夫人的手笔,便派了方管家接待。
三叔公面对林县尉的人仍是先前那副说辞,易辞晚给了他代管西院的权利,懵然坐了会儿,那点子担忧早被沾沾自喜冲淡,一见县尉的人来问,当即什么顾虑都顾不得,一会儿指控易轻尘偷窃,一会儿又说易书闻帮凶。
不过他急于给易轻尘定罪,恐也是担忧银号失窃的事查到他自己名下。
西院闹作一团乱麻,赵喜抽空麻利地将潜火队取来的布巾呈上,算是坐实了这蓄意纵火的嫌疑。
院子里传来易书闻吼叫声,连同尚在昏迷中的易轻尘也被一并带走,于是外头的人又看了一场热闹,只一盏茶的功夫,易家亲族贼喊捉贼的烂事儿,便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家贼窃财,衙门查案,打今日起,凡宅中人不论身份,不许随意进出,若有违抗,主子辈的请家法,下人则逐出发卖,”方管家踱步到人群间,厉声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陆陆续续有人应答,不敢稍有反抗,三叔公还沉浸在方才的痛快中不可自拔,蹲坐在台阶上,只随意的摆摆手,算是认同了这一做法。
易辞晚得到消息时,正在偏房中查账,各铺面的总账摆在眼前,由饵香配合清点,她们得赶在这几人自顾不暇前,将账册处理完毕。
“派人以那几位管事的名义往几位叔伯家中送些银两,就说是铺子里多出来的收益,已经做好了账,”她提笔记下几家铺子的总账,又从中各划了两成出来,“这些收益抽出来,单独装好,得想个法子尽快落成实产,但不能先挂在咱们名下。”
“要么购置田产,要么开办铺面,且还得选个离云祥不近不远的地方……”易辞晚凝眉思索了一阵儿,觉得有些难办。
刚想推到一旁容后再议,饵香忽然开口提议道:“不若找个脸生又信得过的人,以他的名义购置,至于这地点嘛,我看寿州就不错,姑娘虽也在那处买了间院子,但到底还是在易家名下,咱们只需与那人签订契约,不怕人不认账的。”
“姑娘仔细想想,可有人选?”
易辞晚提笔横到脸侧,琢磨道:“说不准,我还真有人选……”
……
“进来?”
是夜,接受到石子传讯的言知确再度敲响了窗扇,却被易辞晚突如其来的要求惊得破开了声。
“哎呀你就别耽搁了!”易辞晚大开窗扇,拽着他湿漉漉的胳膊向内,“我同你说正经事呢!你先进来!”
“咱们先前办的不也是正经事?”言知确誓死不从地往回拽,摇头道:“今日事有蹊跷,在下还是改日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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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趁乱添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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