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建筑保留前朝风格,只更换破损的门窗和瓦片,再挂上富丽的帷帘,显得神秘又古朴。
肖岑信奉佛法,对这里头的布置他始终不置可否,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银佛……”肖岑喃喃道,他伸手抚摸莲座上的凹槽,看的出来这银佛与莲座并非一体,或者说这莲座上的佛像,原本并非是眼前这一座。
严怀年上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肖岑“哦”了声,“祈求真佛,缺了几分清静。”
他的意思是,先屏退众人单独搜查,省得有什么碍眼的人在一旁添乱。
严怀年便又看向了“碍眼”的虞管家,于是笑道:“你既说有贼人偷盗,人往何处逃窜。”
虞管家指了偏门的方向,请严大人移步。
这佛堂里他没查出什么蹊跷。
佛堂里瞬间去了大半人,肖岑摆摆手,示意封锁大门,自顾自围着佛像打转。
“把这佛像移开,”他退开两步,示意官差们动手。
佛像表面光滑,不像是寻常手艺,且观银佛色泽,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官银进行比对,银佛色泽略微暗淡,底部又生黑斑,并非是他一开始想象的那般。
肖岑眼含失落,但凡这银佛年代够新,他都能想办法查出其与私银的联系。
真是可惜了。
可据他所知,虞府为了请佛专程办了一场宴,时间恰巧就在两月前,也就是银矿消息泄露那当口。
肖岑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这世上绝没有这般巧合。
他正欲差人上房梁搜查一番,常录官从门外进来,抬手附耳道:“大人!先前遣消息的人在老地方给您留了信,让您务必留意这佛堂莲座下的东西。”
肖岑凝眉,目光递向那莲座,莫非蹊跷的不是上头的佛像,而是这莲座?
“把它抬起来。”
莲座比佛像要沉重许多,三个官差闷哼一声才勉强抬动,肖岑俯下身去看,莲座正中位置有一块方形凹痕,他探手进去,摸出一块木板,用手指抵去一旁继续往下探,这回,他摸到了一方匣盒。
肖岑的袖口沾了灰,一贯好洁的他此刻却不作理会。
“大人,这是……”
肖岑打开匣盒略瞧了一眼,很快便合上了,他垂眸,眼中迸发出惊人的锋芒,“莫要声张,将这佛堂派人看紧了,任何人不得入内,就说与那窃贼有关,要封锁现场。”
莲座和佛像恢复原位,从门外瞧一切如常,肖岑示意手下踩上香灰上房梁留一排脚印,再唤来虞管家交代一番,便顺理成章地封了佛堂。
肖岑与严怀年离府时,虞三郎点人抬了藤椅到门前相送,这位三郎君表面温和,心里却怀着不为人知的打量,这种人肖岑见得多了。
匆匆打过照面,两波人各怀鬼胎。
待推勘院的人离开,虞闻祁瞥了眼佛堂的方向,晃晃手指唤虞管家到内院回话。
虞家留了官兵,日后行事恐怕不利,这些推勘院的人纵然麻烦,但只要若夏入关,寻机杀了一了百了,能奈他何。
只是这近来的事生的蹊跷,虞闻祁忙于护城关的事有所疏忽,眼见着人闯进门来,不得不防范一二。
虞管家不敢藏私,将方才的事逐一交代,疏漏是他之过,唯有虞家利益才是重中之重,他看的明白,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虞家败了于他而言,无异于塌天大祸。
“佛堂才遭了贼,县衙那边便出了乱子,接着顺势查到咱们虞府,”虞闻祁冷冷笑着,“好手段。”
之前让易辞晚安排去刘府的银疙瘩,似乎并未在搜查罪证时,被找出来。
他甩手交叉,搁在膝盖前摩挲着不停,口上沉稳,“家姐修葺佛堂的心思是受了易辞晚的影响罢。”
“她倒是会算计,”虞闻祁不屑地摊开手,露出一枚易家的玉章,据易家宗族提供的图样所制,他抛给虞管家,“往城外南郊田庄去一封信试试看,咱们也算计算计她。”
虞管家道是,接了玉章退下去安排。
……
“彭满!博满!”
“这馊主意是你俩谁想出来的。”
易辞晚憋了一口气,捏着账本对着脑袋给他们一人来了一下。
这满大街都传遍了,说县衙遭了贼,把茅房炸开了花,官府正紧锣密地到处拿人呢!
要不是闵松过来报喜,她还不知道是自己人干的缺德事。
“说啊!”易辞晚扯得嗓子生疼。
彭满脸拉得老长,暗中拿眼刀子戳博满,他委实没这般丢脸过,就好像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那时候拿泥巴当街丢人,被家中父母拎着耳朵打屁股。
主家落在头上的数落跟打在屁股上的巴掌也大差不差了。
博满跪直了身子,干脆利落地举起手伸到彭满脸上,“是大哥!”
彭满语塞。
果然是好兄弟,专往两肋插刀。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一记利落的巴掌拍向嬉皮笑脸的博满,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是提醒过你们谨慎行事吗?怎么还跟群小孩子似的,要是县衙的大官出了什么意外,拿你们赔命都抵不起。”
“什么谨慎行事?”博满一头雾水,“不是说动静越大越好吗?”
说完,他们二人齐刷刷地望向赵喜。
赵喜懵了会儿,突然腿弯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老实实抱着脑袋道:“好……好像是我传错了……”
易辞晚叉腰抚摸心口,疲惫地深吸一口气,原来岔子出在传话人身上。
博满蹭着膝盖爬过去拿拳头招呼他,便捶边扭头解释,“主家放心,我们裹得跟粽子似的,没让人瞧见长相,回来的路上又跳水游了一段路,后来去了趟陆府,把之前埋的没被官府搜出来的银疙瘩塞进茅房,保管没人瞧见咱们。”
“那虞府的银疙瘩呢?”赵喜挨打途中抽空问道。
博满捶得更带劲了,大喊道:“别污蔑我们,我们没去虞府。”
话音刚落,满室骤静。
他们没去虞府,那虞府搜出来的银疙瘩又从何而来。
恐怕是那群大官们的手笔。
易辞晚眼眸微微一缩。
她心里发虚,自己与虞闻祁本就是相互利用,纰漏一出,第一个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不过,本也就不必遮掩。
这关口同他分道扬镳,正巧将易家摘出去。
“让下面的人警惕些,虞闻祁恐怕要动手了。”
易辞晚让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虞闻祁,而是另一位大人物。
易辞晚从密道进的肉铺,借闵松的卧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姗姗来迟。
言知确仍在养病,到底是伤在手臂,腿脚无碍,行动尚算自如。
易辞晚进门时,正有一人背对着她而坐,给言知确斟茶,观姿态表现的极为敬重。
他听见开门的响动,起身循着脚步声望过来,见着易辞晚的第一面先拱手行礼,颇有涵养。
此人气质卓然,身上带着与言知确相似的气息,更是样貌端正,姿仪不凡,只一眼便叫人难以忘却。
金部司郎中肖岑。
易辞晚将推勘院列位大人的信息派人打探清楚,自然不会漏了眼前这一位。
“肖大人!”易辞晚上前屈膝,还了一礼。
她的眼神在言知确与肖岑之间暗自打量,心中有数,遂不作多问。
若非旧识,且值得信赖之辈,绝不会出现在此处。
何况,能与推勘院的大人物搭上线,对他们来说,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易辞晚坦然落座,却不敢劳烦肖岑,自行斟好茶。
“推勘院需要给虞家定罪的罪证,”肖岑直接掠过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易主家旧居云祥,定然对云祥的情况了如指掌。”
若非经历战乱有所折损,又受官僚联合打压,这样古老的家族,本该如南境楚家一般,揽阔一方势力,是以肖岑以为,只要易辞晚并未参与到私银的勾当中去,是绝佳的合作人选。
不过他更信任的是徐知远。
易辞晚最欣赏这般直率之人,毫不拖泥带水,于是点点头道:“我与虞闻祁周旋数月,对他还算了解。”
肖岑抬手请她一言,“但说无妨。”
她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京城朝堂的局势,我等平头百姓难以参透,我知虞家是受大人物的指派来到云祥,名为铲除反王龙脉,实为私开银矿,不过似乎有所忌惮,没办法获取上头的直接援助,只能借助自身行事,于是他们看中了我易家的家财,起初是想联合易家银号,将私银混入坊市间,被我屡次暗中阻碍,但我等不敢对虞闻祁直接下手,其背后的势力若一朝迁怒,恐怕难以脱身,是以拖延至今。”
“林县尉剿匪未归,多半是为了收服那群山匪纳入虞家势力,而虞闻祁本受命开挖反王龙脉,又于厢军挂职,他们是想拿住云祥地界的武装势力,只是银矿消息泄露,朝廷追责,推出一个刘培,虞家的嫌疑仍难以洗脱,甚至在京中失势,所以虞闻祁将算计落到了护城关。”
“护城关?”肖岑心中惊骇,面色不由加重几分。
“虞闻祁已与守将叶孤骁达成合作,散出消息引若夏攻打云祥,他这几日或许会对我动手,取得易家家财为叶孤骁填补军费空缺,不过我猜他想独占军功,借机上位,届时叶孤骁必死无疑,我等亦是如此。”
护城关沉寂多年未有战事,恐怕经不起动乱,若肖岑是虞闻祁,恐怕都要再三斟酌,可虞闻祁却……
“他敢这般行事,恐怕是要孤注一掷了,”言知确盯她片刻后,突然按住易辞晚的手腕,指尖微微收力。
阻也是死,不阻也是死,虞闻祁是刀刀致命,没给他人留活路。
“我已向荣安军求援,”她低头斟酌,抬手翻转向上回握住他,对肖岑道:“但荣安军只能因战出兵,或许要请肖大人配合,咱们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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