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城东祁乡君府内。
乡君宛之盈亲自接见了受命赶来的红羽将军景云庚。
不日前,乡君府家臣在封地内抓了几个云州护城兵,于他们身上搜出了些了不得的东西,事关重大,宛之盈移交云州兵往县衙大牢后,又被县衙推三阻四地给塞了回来,不得已派人快马加鞭往雍京递送折子。
千盼万盼,终于才等来了人。
离此地最近的红羽军是此次探查云祥银矿的最佳之选。
景云庚见了乡君,撩袍挥开,依制单膝跪地拱手行礼,“臣景云庚拜见东祁乡君。”身后一众兵将随之跪拜,齐声高喊“拜见东祁乡君。”
若非此次事关银矿,像宛之盈这般没落旁支宗室女,恐怕也难得见到这般场面,她愣了愣,似乎被那震颤山河的气势所惊,手指略微僵硬,在经内臣提醒后,俯下身生疏地将人托起。
“不敢承景将军的礼,”宛之盈神色诚恳地还了一礼,是对于国有功的英豪一丝敬畏之情,她侧过身抬手做出请的姿态,“几位云州兵的供词已整理在案,将军请近前一观。”
景云庚颔首应下,略落几步随宛之盈一道入内,他大略看过几眼证词后,目光便落到了一旁毫无贵女架子的东祁乡君身上,“敢问乡君,可有派人仔细查验过他们身上的银块。”
“质地粗糙,色泽灰暗,却系生银无疑,”宛之盈招招手,着人呈上一枚钱袋递于景云庚,却似乎有所顾忌,坦言道:“目前我们所知的情况不过是那几人的一面之词,我派人一路游水攀山入云祥境内,也确实打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但……这也或许是云州护城军的阴谋。”
景云庚却肯定道:“十有**做不得假,往前两国交战,这云祥城曾被我若夏占领,便是因探查到那处的矿脉,只可惜被当地的三大家族联合抵抗,才迫使我们丢了这处重要的城池,”他捏起一块碎银,指尖蹭过一团银灰,捻了捻道:“生银被粗制的时间应该不长,不像是有了年头的。”
“朝廷那边的意思,是属意破护城关攻打云祥吗?”宛之盈思绪混乱,还没做好这应对战事的准备。
“是!”不然也不会派红羽军过来驻扎,就连一向分立两派纷争不断的朝臣,在此事上也尤为统一,若夏国库空虚,又屡经旱灾,没有人比他们更期盼,云祥是真的有规模惊人的银矿在。
景云庚将证词叠起来塞如怀中,向宛之盈告辞,“时不待人,今夜便要提审那几个云州兵,确定护城关守军数目,尽快敲定攻打计划。”
五个云州兵关在别院里,临近翎城县衙。
“这么快?”宛之盈跟着往外走了两步,攥紧了拳头补充道:“若有何需要,将军尽可差来人报,我乡君府定全力相助。”
实际她最大的助力,或许只是乡君府微薄的财力罢,军队开拔,先供粮草,但翎城临近护城关,比照云祥城,如今只来了先遣部队,正规军一旦靠近翎城,护城关必有防备。
说句心里话,即便是打仗,她也不愿意做先发起的那一头,这场仗,打赢了朝廷得利,却拖垮翎城,打败了也是翎城承受罪责。
宛之盈送走景云庚后,转身默默注视着内臣乐穹,“朝廷那边的意思,你想必一早便得知了,要做什么,你自去做好了,不用在此监视我。”
一个名存实亡的乡君封号,有时候她还真情愿不如不曾受封。
反正真正做主的人也不是她。
宛之盈摘下专程为迎接贵臣而佩的金镶珠福寿纹如意金冠弃于一旁,余光留意着乐穹悄然退下,她踢开鞋子,赤着脚去翻妆匣里的首饰,除了贵人赏赐,零零碎碎倒了些尚可入眼的,给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一人塞了一把。
“这些我都瞧腻了,就赏给你们罢。”
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开始差人清点府上财物。
……
“官府查案,知情者速速来报!”
“咚咚咚!”锣鼓声起,一队人迅速挤进大街小巷,仔细盘查青壮男丁。
男丁被官差抓鸡似的揪过来,由李典使抬着册子逐一记录,又纷纷扯开衣领检查胳膊有无伤口。
陆县令这几日要避嫌,推勘院的大人们虽对他府上搜出那几团银疙瘩并未作何反应,但他自觉地守在几位大人身旁,并不直接参与查案,但衙门里总有公事要办,虞家报官抓贼,陆县令也不得不接下案子,外出的活自然压在了李典使身上。
据说进门行窃的贼人被虞家护卫砍伤了胳膊,只要细细盘查一番,总能摸到些蛛丝马迹,可若当真查不到人,他们该做的样子也做全了,虞家又怨得了谁,隔了一日才肯报案,天晓得那贼人逃了多远。
又一人被提到李典使面前,他润了润笔,斜眼撇向那嬉皮笑脸的少年,像吃饱肚子的老鸭子一样岔开了嗓子,拿笔杆点了点他,“嗷!你是那……那什么流民入籍的……”
“正是正是,大人好记性,小人闵松。”
不肖他人提醒,闵松自个儿拉下来衣裳,露出两只光滑的胳膊,他上手当着李典使的面搓了搓,一旁的官差将他粗暴地搡开,又去拽了下一个人。
闵松笑得眉眼弯弯,提起步子轻快地跳远,又往各处绕了几段路,确认无人跟随后,忙收敛神色,寒着一张脸跑回肉铺。
远处锣鼓声时不时敲响。
渐渐地靠着尾街的方向而来。
“二哥,”闵松把后门栓紧,招呼鲁屠户进屋把柜门打开,抽出后面的木板,“官府专挑着胳膊上的伤口查案,不止街市上的,各家各户都要仔细搜查,一会儿会往尾街来,你得进密道避一避。”
他们把言知确塞进去,封好入口,同时卷了被褥藏进柜子。
收拾好一切等待官府排查。
虞府的案子还没查出个着落,久未露面的林县尉却突然打道回府。
光州山匪的案子尚未了结,听闻是又从厢军遣调了一队人马,他身为一县县尉,总不好在外头长久耽搁下去。
与山匪周旋多日,林县尉不说一身狼狈,人瞧着却与从前有些不一般了,他浑身透露着疲惫,衣带松垮,见了虞闻祁也并不见什么喜色。
反而痴痴地望了他一眼,窝在圈椅里闭目养神,为了收服这群山匪,林县尉夜以继日地周旋,打一阵便劝一阵,恩威并施,勉强将对方气焰打压,如易辞晚等人猜测,林县尉收服了那伙山匪。
他与那群推勘院的大人们匆匆见了一面,其中更有他求学时的同窗,若说刚来云祥的时候,他还能保留几分清贵仪态,如今便可真是同他人霄壤之别了。
那位新县令他也打过照面,对方塞了一箩筐的卷宗过来,治盗捕贼、维护治安本就是县尉的职责,陆拾安扛着这担子撑了许久,如今有了撒手的机会,自然马不停蹄的将东西整理归案,奉还于他手中。
“易家送来的那些药材吩咐人做了药膳,快给老爷盛一碗补补身子,”虞管家关切道。
林县尉摆摆手,说不必了,“山里的情况虽险,但能捕到的山珍海味却不少,”他想要一碗甜水润润嗓子,扭过头瞥见虞闻祁手中的茶盏,却忽然没了兴致,“还是来说一说那伙山匪的事。”
夫人不在府中,他是极不愿意与这小舅子日夜相对,只捡着要紧的说。
“那伙人暗中送去了护城关,由叶孤骁接手,打着征兵的名义入伍,”林县尉曲指敲敲桌面,提醒道:“我另外押了一人进城,那人的确是匪首,如今领头的是行二的孙魈,若想成事,必须保住此人性命。”
虞闻祁不悦道:“为何不直接纳入厢军?”
林县尉叹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做姐夫的还是提醒你一句,乃知明哲可保身,我不在云祥城内的这些日子,此间种种你并未去信告知于我,你纵然不把我看做虞家人,我却不能不为你姐姐考虑,既有刘培定罪,便该收手撤离云祥以图来日,何必兵行险招。这群山匪凶悍,是否真心归顺尚未可知,来日若叫人抓住了把柄,便是一把悬在你头顶上的刀。”
“我想这话,你应该明白。殿下面前能人诸多,哪个不是功绩傍身,步步为营,你还年轻,焉知没有机会重获信任,切莫弄巧成拙。”
虞闻祁想立功,同时也想将林县尉排除在外,本就不够牢固的郎舅关系,如今也算是撕破了脸。
“我劝姐夫少拿这话阻我,”虞闻祁听了,倒也不恼,他傲慢地抬起下巴,带着凌厉的笑意道:“殿下正是知晓你我二人的关系,才派了我来云祥,若不能重新将云祥的势力归入我等阵营,届时奉仪失势,姐夫该担心的是何时才能回京与家姐团聚才是。”
“本想做一枚暗棋,却被姐夫先手落子,不过也无妨,”虞闻祁神色不动,“待叶孤骁一死,我自会设法接手护城军,咱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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