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作为意识体存在的最后一刻，因为与现实时间点重合而将要回归躯壳时，恰好触碰到了长生，从而诱发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吗？
“长生，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那些场景很混乱，我不确定......”
在长生的感官里，那些画面与其说是未来的经历，更不如说是一部蹩脚的默片。
隔着遥远的幕布，仿似处于不同维度不同时空，令他震惊失措，却无法产生真实感，甚至一度觉得荒谬，认为那不过都是他的臆想。
但是终究，这些画面对长生的冲击，是极大的。
陆茗沉下心绪，仔细聆听长生断续杂乱的只言片语，终于拼凑出了“未来”的大体脉络。
说是“未来”，其实也不过是此后不到一年的事情而已。
长生说，他看到未来的“自己”按照班主的要求，在真泰楼第一次登台亮相，博得满堂彩。从此声名鹊起，引无数人竞相追捧。
有鲜花有掌声，自然也有蚊子，有苍蝇。
虎头帮的帮主王虎头一眼看中了长生，派人给他送了几根金条，让他晚上到王公馆吃饭。这其中的隐意，不言自明。
长生坚决不肯，因而惹恼了王帮主。
真泰楼和夏园一带本就是虎头帮的地盘，要整治一个小小的戏子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但王帮主自认为需要“以德服人”，所以天天带着一堆流氓混混前去嚣张搅局，喝倒彩，殴打驱赶其他客人，令长生苦不堪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公子哥挺身而出，带着几十个便衣警察，用手枪悄悄顶在了王帮主的脑袋上，将其绑走了。
之后红帮会出面，拿走了虎头帮两百万的赎金，外加一处沪港码头的地盘，这才把王帮主送回虎头帮。
而这个胆大包天的公子哥，就是现在的沪市警察总局方局长的儿子，方依鸿。
照方依鸿的说法，他仰慕长生已久，不忍他遭受王虎头的欺凌，这才挺身而出。
王帮主遭此奇耻大辱，虽然交赎金的时候说好了不会报复，但一回到虎头帮，他还是反了悔，开始在沪市地盘上发疯。
长生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了，还要带累师门，只好在班主和张师兄的“劝说”下，跟了方依鸿。整个戏班子也因此受到红帮会的庇护。
可惜好景不长，在方依鸿差一点被虎头帮暗杀之后，红帮会请了见证人，与虎头帮进行帮派谈判。
其中的具体情形长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到王虎头手上，接受命运最后的审判。
长生很惊恐，可却人小力孤，没有办法改变结局。
方依鸿保不住长生，但也不想把他送给王虎头。之后几经辗转，长生落到了一个法国传教士的手上——那是一个在自己国家犯下累累罪行，为了脱罪，而来到华夏的恶棍。
长生备受折磨。
最后，那个传教士却不知道为什么疯了，把一堆炸药堆在房间里，强硬地抱着长生一同自杀了。
说到死亡的时候，长生像是在讲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反而是说到未来没有陆茗出现时，眼里泛起了泪光。
“大哥，一定是那个‘我’没有及时跟你相遇，没来得及像这次这样保护你，所以才让你遭了毒手......”
长生一度想要说服自己这只是个荒谬的梦境。
但是数天前，当他将要正式登台的时候，他还是胆怯了，退缩了。
而让他意识到未来一切很可能是真实的原因，是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他不但遇到了来真泰楼看戏的方依鸿，跟随师兄去徐家汇参加一位名流的堂会时，还远远看到了虎头帮的王虎头——
他们的模样和长生在“未来”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逃了出去，这才撞到了正要去找廖家人的陆茗。
正是因为意识到真实，长生才一想到陆茗差点遭人杀害，就后怕得厉害。
他从小命途坎坷，身边群狼环伺，唯一的朋友只是一个看不见的意识体，如今朋友有了具象化的身体，自己还能叫他大哥，长生异常珍惜。
陆茗用完好的左手抱着他，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叹息道：“真是个傻孩子......”
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陆茗摸摸长生的脑袋，好半天才道：“好孩子不应该过得这样苦。以后大哥罩你。”
长生擦擦眼泪，有些不服：“我也能保护大哥！”
陆茗失笑：“好，我有勇敢的长生宝宝来保护我。”
长生红了脸。
大概是太窘迫了，长生很想找点别的什么转移一下话题，于是不知不觉说到了宋战一行人身上：“大哥，宋将军和柯副官他们真是好人！”
“不但救了我们，柯副官还说，所有的住院费用都不需要我们操心，都是打点好了的......他们这样帮我们，我们怎么答谢他们呢？”
说着说着长生就发起了愁：“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回报他们的，唉......”
陆茗也出了神，摸着长生的脑袋，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不多久，他的神思却又被少年的话拽了回来。
“对了大哥！我们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我不小心半路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听到柯副官在门口跟人说话，好像是说宋将军给你输了血，又拿了什么很珍贵的药给你吃，才把你救了回来。”
“可惜那时候我太难受了，很快又睡了过去，这件事就一时没想起来。唉，宋将军真是个好人啊。”
一句话让陆茗想起当日于浑浑噩噩中，感觉到的自己身体那异乎寻常的高热。
照那时的情况来看，可能是他伤口感染引起了高烧。也就是说，宋远征应是给他用了消炎药物，才把这条小命抢回来。
长生说那是很珍贵的药物，真的所言一点都不虚。
这个时代的消炎药极其稀少，只掌握在西方少数几个国家手中。而如今的华夏，受诸多条件限制，根本不能自行生产，消炎药已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
战场上下来的伤员许多都是死于伤口感染，或者因此而截肢。
只可惜陆茗虽然有万般技能傍身，却并没有点亮制药技能。真让他上手做，他也只能徒呼奈何。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了。
思索片刻，陆茗很快有了主意。
“放心吧长生，大哥不会白白占宋将军的便宜，咱们总能回报一二的。”
......大不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就是了（......）。
陆茗脸红红的。
想到宋远征曾为自己输过血，对方的血液如今正在自己身体中流淌，陆茗一时感觉浑身都异样起来。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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