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么!阿姥亲口告诉我的……哼哼!要不是你阿翁(祖父)是孙家仆出身,懂得些煮茶的技艺,又教给了你,今晚的差事原本就该有我一个!”
“你长得不如我好,人又不如我机灵,如今还抢了我的差事,我不过是拿回来而已,你又有什么不服气的?!”
说话之人显然年纪不大,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嫉妒之意。
听到这里,陆茗瞧了瞧手里的小食篮,心里有了主意。
他耐着性子又多听了两句,之后四处观察一番,放轻脚步,顺着原路绕回了一株矮树后。
过了大概盏茶时间后,有个不高的身影挑着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可认识孙阿奴?”
挑灯笼的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将灯笼往上提了提,见迎面走过来一个梳丫髻的小婢,看衣裳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于是急忙陪笑道:“原来是位阿姐。不知道阿姐来这里有什么事?”
小婢不耐烦地白他一眼道:“什么阿姐,瞧着你年纪比我还大吧?我问你,可认识孙阿奴吗?要是认识,就带我过去找他吧。”
对面是个少年,闻言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试探道:“不知……呃,阿姐找孙阿奴有什么事?”
“今天有许多客人过来,前头忙得不成样子,烹茶童子的人手也不太够,花姐姐跟崔阿姑商量事情的时候,就顺口提了嘴那个叫什么孙阿奴的,让他也来当一回差事。”
“听说他煮茶的技艺不错,连花姐姐都听说了,亲口点了他到二楼伺候。瞧,姐姐还随手把她用过的羹汤也赏了下来,让他吃了抓紧时间往前头去呢。”
说完,小婢将食篮揭开,给少年看里面的汤碗。
“什么?”少年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脱口道:“孙家女郎逃走,花姐姐怎么会仍旧重用孙氏奴?还是去二楼……崔阿姑不是说今晚的人手够用了吗?”
小婢眸色一利,呵斥道:“孙女郎的事岂是你可以知道的?!多嘴!!”
“再说了,姐姐他们做下的决定,我们照着做就是了,你哪来那么些夹缠不清的话?崔阿姑刚才还在发脾气,说是人手不够使唤,难不成还让我把花姐姐和崔阿姑请过来,挨个跟你解释一遍?”
少年被这番疾言厉色的话吓得不轻,急忙摆手,连道不敢不敢。
孙女郎的事情原本就不该是他知道的,即便侥幸知道了也要咽进肚子里才是,方才是他太着急了,才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但是,就这么让孙氏奴翻身,少年又非常不甘心。
他暗想,孙氏奴被自己下了药,不管是不是带小婢前去找他,自己恐怕都得不着好果子吃。何况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他踩下去,难不成就让他这么翻身吗?
......该死!这个孙阿奴到底哪里好了?!一个一个的都这么看重他!先是入了掌事的眼,现在连花娘子都开口了,还让他去二楼伺候......真是个踩了狗X的家伙!
眼见面前的小婢女又在催促他带路前去寻找孙阿奴,少年牙一咬,终是打定了主意,于是讨好道:“不敢瞒阿姐,我就是孙阿奴!这盏羹汤直接给我吧,我,我吃了就去前头伺候。”
陆茗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少年,你敢这么承认就好。
于是半刻钟后,喝了汤的少年被陆茗拖进了路旁的花木丛里。
不得不说,花娘子那碗羹汤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要不是想着做个样子,自己顺手把那盏没喝过的汤重新倒回碗中,放在食篮里拎了出来,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意外收获”。
陆茗一边默默感谢花娘子,一边提着灯笼照了照那张昏睡过去的脸:嗯,这小子长得还不错……不过,皮肤敷了粉惨白得过分也就罢了,这朵簪在头上的大红花实在有点辣眼睛……
摸了摸下巴,陆茗望向不远处那浸在黑暗里的一排排低矮屋舍。
大概是大部分人都被叫去前面干活的缘故,这里异常安静,少有人声。
陆茗扒了少年的外衫,找了座无人的屋舍,悄悄潜了进去。
***
大半个时辰后,陆茗表面上低眉顺眼,实则内心生无可恋地端坐在红泥小火炉后,素手烹茶,面容沉静,周身缭绕着袅袅茶香……
之类的,当然是假的。
在翻过好几处无人屋舍,居然没有找到一面镜子之后,陆茗不得不找来一盆水当镜面,就着灯笼那朦胧的光线完成了第二次改装。
为了掩饰自己过于莹润白皙的肌肤,陆茗用找到的粉把脸涂成惨白状,又用从小院里带出来的眉黛和胭脂大略改了五官,点上几点麻子,重新梳了头,最后用调和的粉和胭脂把耳洞遮了起来。
于是换好装后的陆茗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原本出色的容貌被掩盖大半,整个人看上去只能算得上“清秀”二字。
之前为了避免那冒充孙阿奴的少年走到人流过多处药物才发作,陆茗在对方喝过羹汤后,拖着他在原地杂七杂八地说了不少话。
陆茗也因此获得了不少信息,还算顺利地找到了烹茶童子们的集合地。
陆茗到的最晚,那管事的见他一身烹茶童子的装束,脸却陌生,于是皱眉问道:李豕去哪儿去了?
陆茗面不改色,答曰:李豕吃坏了肚子,就求我来帮他代个班。
掌事又问:那你烹茶水平怎么样?
答曰:挺好的鸭。于是问掌事要了器具,从容煮了一道茶。
掌事满意了,又问: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答曰:我新来的。
又问:你可有正经名字?
答曰:有的,我叫陆大郎。
掌事没再多说什么,反而觉得他样貌不错(陆茗:......),烹茶技术也好,于是把他分到了二楼伺候(陆茗:......)。
之前陆茗听小幺提过,最前面待客的院子极大,其中主楼共分三层,楼层越高,接待的客人就越尊贵。
如今看来,陆茗几乎料准了一切,但是他却唯独没有料到,所有的烹茶童子,都要簪一朵大红宫花。
见陆茗没戴,掌事就亲自挑了一朵给他。
那花儿是如此的显眼,如此的巨大,以至于陆茗觉得自己就是那插花的花瓶。
所以,他内心的抓狂无人可知。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周围人的交谈声,期望能从中找到一丝契机,借此脱身。
这处伎馆其实跟陆茗认知中的糜烂形象有许多不同,馆中女伎主要以舞乐取悦来客,士人们经常来这里饮宴。
要是郎君们想要在馆里过夜也行,但是须得女伎们心甘情愿,或者拒绝不得才可。
而现在,一楼被清理出大半,筑起高台,搭起曼曼彩帛锦灯,诸多女伎们依次登台,翩然献艺,或一展歌喉,或折腰起舞,或弹琴弄箫,或舞花击鼓,端得是热闹非凡,令人眼花缭乱。
二楼和三楼则呈“回”字构造,客人们凭栏观舞赏乐,高台上般般景色皆入眼底,众人纵声谈笑,气氛热烈。
楚韵馆今夜之所以这么热闹,起因是吴姓门阀(当地门阀)执牛耳的庄氏,宴请京都各大侨姓(南渡门阀)和吴姓高门郎君,又临时说了并不清场,于是引得许多二三流士族和小士族附冀尾而来。
这些次一等的士族都有向上之心,渴望跟顶级门阀的郎君们多接触一番,多在一二楼入座。因为来的人数过多,有些超出预料,楚韵馆的掌事人花娘子着实忙乱了一番。
后来她好不容易抽身出来,急忙去求见少郎君。
“什么?孙女郎逃了?”
花娘子被少郎君的眼神刺得浑身发冷,正要硬着头皮解释几句,却见一人匆匆跑了进来,轻声道:“少郎君,兰氏大郎君也来了。”
庄喆听罢有些意外,抬手阻止花娘子再继续说下去,只道一句“知道了,明天再说”,然后就急匆匆地出去迎接兰大郎君了。
花娘子原本还盘算着把那个貌美小女郎的事情也一起禀报给少郎君,见状只好把话重新咽进肚子里。
少郎君现在没空听她说这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花娘子也是惧怕少郎君的怒火。愁肠百转一番,她只好叹一声“罢了”,转身先忙活去了。
而另一边厢,陆茗还在二楼一角默默烹茶。
客人们的茶汤有专门的婢女侍候,所以陆茗他们只需要蹲在角落里老老实实煮茶就行了。
宴会的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起来,客人们观赏歌舞之余,谈笑的内容渐而变得肆无忌惮。
有人甚至当场命仆人送来寒食散,开始服散行散,大口饮醇酒,大碗进冷食,又解开衣襟纵声高歌,在偌大的二楼披头跣足游走。
这些人头发散乱,大脚丫子乱窜,状若疯癫一般,见到的人却都不以为意,只道寻常。
有两个客人结伴走到距离陆茗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支起脚来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内容无非是什么清荷公主的准驸马都尉离家出走啦,什么琅琊王想跟晋阳王氏结亲结果被拒啦种种,不一而足。
说着说着,两人突然提到“异族人”三个字,陆茗耳朵一竖,不由得凝神细听。
陆茗:请叫我扒衣服小能手,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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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暴君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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