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陆茗之前所断言的那样，他答应以男子之身远嫁华戎国，并没有引起多少蜚短流长，人们大多认为陆茗“为国为民”“牺牲甚大”，很是为他痛惜。
就算有那么三两句不中听的话，也在某些人的刻意打压下，很快烟消云散。
对当今大周政局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自从陆醇暴毙，麾下第一大将樊猛另投明主之后，高郡兰氏的崛起已成为必然。
把陆氏最大一块血肉撕咬入口的兰氏，现在已经成为大周实际上的第一氏族。
益州袁氏、范阳卢氏、晋阳王氏等高门大族先后表态支持，姬氏皇族的天下很快就要结束，兰氏上位，改朝换代，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
在这种情况下，华戎国主提亲兰弘之唯一的亲弟弟，不顾对方的男子之身也要娶对方为后，在很多人看来，正显示了华戎国联盟大周的诚意。
——这样两国联手对敌北汉的政治联姻才更加稳固，起码比随便找个宫女充作公主嫁过去可靠多了。
甚至有人揣测兰茗之的“出嫁”不过是一场双方心知肚明的权宜之计，表面上装装样子罢了，等到把北汉国干趴下了，那群异族人自然会把人送回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兰茗之以后的名声不免有了瑕疵，再想跟高门之女结亲，恐怕会很难。
因此，不免有人暗地里说兰弘之的小话，说他忒是心狠，嫡亲弟弟说牺牲就牺牲（兰弘之：......），又大声赞叹兰茗之的“高义”，说他一心为国，品格贵重什么的（陆小茗：......）。
至于京都的百姓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了。
他们只知道，姿容绝俗，美名远播，一旦出门必定被围观，恨不得遭人“看杀”的兰家小郎君，为了大周，就要嫁去华戎国做男妻了！
哦，真是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噩耗！
天杀的华戎蛮子！联姻就联姻吧，为什么非要兰小郎君去呢？！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妙龄少女夜不能寐，帕子平均哭湿几十条！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道门，连致虚真人都亲自上门拜访，郑重其事地跟陆茗商量，讨论让他“暂时出家当道士，以这种方式逃避联姻的可行性和好处一二三”。
哭笑不得的陆茗只好言辞恳切地一再拒绝，同时暗自嘀咕，致虚这小老头不会是因为自己之前拒绝了他去泰兴山的邀请，结果一直不死心，所以这回趁机再过来诱拐自己一回吧？
这也太奸诈了！
总之，联姻的事情成了定局，又因为局势紧迫和华戎使者的连番催促，为免夜长梦多，送嫁的队伍很快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除了那批铁器，其他的“嫁妆”到底让陆茗从大兄那里置备（讹诈）齐了。
少了铁器也不打紧，陆茗本来就没打算成功过，他的目的一直都是盐和茶。拎出铁器只是为了漫天要价，坐等别人还价而已。
况且单论冶铁技艺，这个时候的北汉和华戎国比大周还要更胜一筹。
铁器毕竟是国之利器，就算兰弘之愿意，其他重臣也不会答应，能带走这么多盐和茶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喜滋滋的陆小茗本来盘算得挺高兴，却没料到刚出宫门，整个送嫁队伍就被京都百姓围堵了个正着。
红着眼眶的少男少女们不知有多少，一边悲伤哭泣，一边把鲜花绢帕什么的往车上扔。送嫁的队伍一时来不及躲避，被花绢果子砸了满头。
正一片混乱的时候，少女们拉着手唱起了歌：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陆茗听得感动，从车里走出来，向那些悲伤的少男少女们团团致谢，又再三劝说他们，哭泣的人们方才缓缓散开，把前行的路让了出来。
又有许多鲜花被扔向车上。
少年们也和少女们一起唱起了歌，那伤心不舍的歌声久久在耳边环绕。
陆茗一揖到底，多次道谢方才回到车里。送行的队伍一直跟着送嫁车队走出十几里，这才渐渐散开。
而京都城外的折柳亭，还有豪奴华车在静静等候。定睛看去，正是袁氏、卢氏、王氏等相熟的氏族郎君们前来送行。甚至半天前还在宫里的大兄兰弘之，也赫然在列。
陆茗远远看过去，一时十分感怀。
辞别亲友之后，陆茗过了好半天才又重新打起精神。毕竟华戎国离着大周太远，中间还夹着一个北汉，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都不可预料，不谨慎小心一些，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然后很快，第一个“不可预料”出现了。
到了大周边境之后，陆茗没等来据说会专门护送自己到漠南的左贤王阿布闾衍，却等来了许久不见的华戎国大单于呼闾权，并且见了面就把陆小茗堵在了车里。
陆茗：......
努力抓住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襟，陆茗涨红了脸：“不行！外面还有好多人呢！”
原以为很难阻止这浑人（哔——）虫上脑的胡来，却没料到靳威只是亲了亲他便住了手：“放心，还没举行大婚典仪，我不会碰你。”
陆茗：......敢情几个月前在荒郊野外就把自己酱酱酿酿，酿酿酱酱的那位，不是您老人家啊？
眼见送嫁兼出使漠南的大周正使和副使，气势汹汹地冲着下了车的靳威扑过去，指责他举止失当，极其不合礼数之类云云......
俩老头子激动得很，那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恨不得把唾沫星子都要喷到靳威脸上去。
陆茗转过头，全当自己没看见。
靳威：......
走了不过两天，陆茗又一次头疼起来。
看着一身狼狈，被华戎武士像提溜鸡崽儿一样提过来的两人，陆茗扶额，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头痛欲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留下一份禅位诏书就偷跑出宫的姬翎：“大周有兰相在，出不了乱子.......鬼奴跟你走了，我、我也想跟你走。”
连家人都瞒着偷偷跑路的袁柏急声附和：“我也是我也是！”
怪不得自己不让姬翎率百官出城送嫁，这家伙肯乖乖答应。怨不得柳亭送别没有见到袁柏的影子，也不见他上来厮缠，原来都等在这里呢！
居然还知道过了大周边境才现身，这是算准了自己顾虑沿途危险，不会把他们送回去吗？陆茗甚至能想到姬翎和袁柏一起失踪，大兄气得跳脚的样子。
可惜这俩家伙注定要失算了，如果单拿这招对付自己，这个拙劣的计谋大概还有些用处，但是......
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过来，姬翎和袁柏一抬头，见到面上不辨喜怒，却异常吓人的靳威，顿时齐齐一抖，默默缩成了个团子。
当日，便有一队精悍武士携带两大只包裹，朝大周境内疾驰而去。
入夜，当陆小茗被某人压在身下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差点被折腾掉半条命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干什么拿吃醋当借口？！想食言就食言，还偏要怪在“吃醋”头上，“吃醋”它知道吗？！
噫！这日子没法过了！
燕燕于飞——出自《诗经·国风·邶风》的《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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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暴君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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