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书又在熟悉的房间醒来,恢复了记忆的他坐起身,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青山兄和玄道子都不在,而且他周身沉滞,远不如上次晕厥醒来后爽利,四肢绵软,胸口也闷闷的。
敲了敲还有些作痛的脑袋,他疑惑地打开房门,刚想要出去探明情况,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胖僧人拦住了去路。
“诶,小施主,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眼前的僧人生的矮胖,像尊被阳光晒得通体舒泰的弥勒佛,圆脸上带着笑,眼下两团肉乎乎的卧蚕,将本就细小的眼睛挤成两道弯缝,说话时嘴角翘得很高,连声音都带着点瓮瓮的暖意。
“你是谁?”
鹤书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问到。
“老衲是定云寺的澄观主持,也是玄通子道长的老友。”
胖僧人合掌行礼,指节圆润短小,几乎被丰腴的手掌淹没。
“澄观……”
鹤书低声重复,又瞧了眼面前笑眯眯的僧人,他穿着紫色袈裟,领口和袖口镶着暗纹僧祗支,头顶戒疤匀匀整整,映着光泛出浅褐,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他放松下来,跟着澄观走回屋子,坐在窗边矮案上,
“主持,是青山兄将我送上来的吗?他人呢?玄通子道长怎么也不在?”
“青山送你上山时淋了雨,身体不适,已经被他父母接回家了,至于玄通子……”
“老衲也不是很清楚,自从前几天去了青山家之后他就没有回来过。”
“怎么,小施主找他们有事吗?”
“嗯,也没什么事……”
鹤书听到本就伤寒未愈的李青山因为自己又了添新疾,不免懊恼地咬住下唇,低下头,
“就是想问问青山他的病怎么样了,严重吗?”
“哎呀,小施主你别担心,我们这的大夫瞧过了,青山就是淋了雨有些发烧,他身子本就弱,所以比起旁人要严重些,但没有性命之忧的。”
“是吗?那样便好……”
虽然鹤书心中还有有些介怀,想要去探望一下李青山,可是他现在必须回到九重天,不能在人间逗留了。
“对了,主持,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了吧,昨日下午的时候……”
“完了,要来不及了!”
鹤书惊叫一声,他立即站起身,一个劲儿往外冲。
“诶诶,小施主——”
眼前一花,一个胖大身影已无声无息堵在门口,鹤书瞧出了不对劲,他早该料到的,玄通子的老友,怎么会是普通人。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小施主,急着回去触霉头?天庭最近可不太平……”
“主持!”
“我真的有急事,若是现在再不回去就要被天雷劈了!”
上次被雷劫误劈的焦痛还刻在神魂里,鹤书想要施法推开澄观,却被他四两拨千斤给挡了回去:
“啊呀,我说你这小家伙还真和玄通子说的一样呢,风风火火的,怎么不听老衲把话说完?”
“这天庭啊,就算你想回去也回不成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鹤书晕头转向,他不明所以:
“为什么?”
澄观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将他按回座位,继续说道:
“害,最近有只小猫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闯上九重天,将天庭搅得天翻地覆,那动静啊,丝毫不亚于当年那只猴子……”
“她可不得了,极擅藏匿,盗走了好些宝贝,更麻烦的是,她还有仙使同伙帮忙……”
猫妖……
冷静下来的鹤书不禁想到之前那只嚣张跋扈的猫妖,她拿走自己的身份令牌不会就是为了去天庭偷盗仙物吧……
可她一只化形不久的妖怪,是如何有了上天的能力,还能躲过天兵的追查,难不成是她身边那只法力高深的树妖?原来她竟有这般通天的本领吗?
“天庭震怒,在南天门下了九重禁制,眼下是彻底封禁,无人能进出了。”
等等……
仙侍同伙……
不会是他鹤书吧?
“那同伙……”
鹤书喉结滚动,扯出僵笑,
“可查出姓名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袖,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勉强挤出几个含混的字,声音发紧。
“好像就是这鹿竹山的仙使,玄道子没回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事。”
鹿竹山的仙侍?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鹤书彻底乱了方寸,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粉碎。
没想到他被暴打一顿之后还要替人背黑锅,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无力与害怕交织,只觉百口莫辩。
那猫妖用他的令牌混入天庭,而这个期间他恰巧滞留人间失联……桩桩件件,都指向他!
按理说还有青山兄和玄道子能为他作证,可他们一个是凡人,一个行踪不定,根本见不到人影……
冤屈与恐慌如冰水浇头,瞬间将鹤书淹没。
“总之,这天庭小施主近些日子肯定是回不去了,至少要等到那猫妖被抓住才行,接下来不如就在我们这儿休息休息。”
“瞧你这脸色白的,估计还难受着吧,快再躺回床上去。”
鹤书失魂落魄,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按回了床上,耳边传来澄观兀自絮叨着的昨日见闻和午间吃食,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自说自话到现在,老衲都忘了问,小施主你饿不饿?”
指尖深陷掌心布料,忽然触到怀中硬物——是青山兄塞给他的安神香囊。
仿佛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清苦药香,鹤书勉强从惊涛骇浪中挣扎出一丝清明。
“不用了……”
“小施主,就算是仙到了凡间也不能不吃东西啊,这里仙气稀薄,辟谷恐损耗元气,于身体无益。”
“仙……”
“主持也是仙人吗,和玄通子一样,是山神,还是什么?”
无意间的一句话,像投入混乱思绪中的一颗小石子,暂时分散了鹤书心中纠结之事。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揉着肚子起身的胖僧人,脑中纷乱的念头渐渐停息下来,回不去天庭已成定局,干着急也无济于事……
但转念一想,这困局似乎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他不必不告而别,让青山兄误会他薄情寡义。
想到李青山,鹤书心底那份焦灼竟被一丝隐秘的庆幸和牵挂所取代。
人间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也罢,暂且如此吧。
“老衲可不是什么山神,就是掌管方圆百里的水土……”
“诶,小施主你可别扯开话题!”
“我吃还不行吗?”
鹤书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难怪这僧人吃素斋也能长得这样圆乎。
澄观得了应允,乐呵呵地跑出去吩咐门外扫地的童子,他似乎很爱聊天,一回到屋内便又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这次鹤书倒是有心情听了,还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两句。
等到童子将二人的饭菜端来,澄观才住了嘴,他喝了口茶,走到床边要扶鹤书下床。
“主持,我只是头疼,不是骨折,自己能走的。”
“嘿,老衲可是好心,小施主怎么还不乐意?”
澄观不由分说地攥住鹤书胳膊,半扶半拉地将人带到屋子中央的方桌边坐了下来。
他和玄通子不愧是好友,性格真是登对,都是不着调的老顽童。
鹤书在心里默默想着,也坐了下来,桌上莹润油亮的春笋散发着清爽香气,瞧着令人食指大动,可惜他食不知味,抬头看见对面之人风卷残云的吃相,不禁问道:
“主持,好好的土地公不做,怎么来寺庙当了和尚?难道你们这片的神仙都这样奇怪,非得生活在人堆里吗?”
“小施主此言差矣,这怎么能叫奇怪,不过是老衲与玄道子二人志同道合罢了。”
澄观夹起一箸竹笋细细嚼了,意犹未尽地咽下后才回复到,
“现在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想着要成仙,山中凡是有点灵智能交流的,一个两个全都跑去闭关修炼了,留我们两个老头子独守空山,这才来到有人气的地方生活的。”
“热热闹闹的多好啊,小施主你也知道天庭是如何冷清,现在这鹿竹山也不遑多让了!”
“也不知道成仙有什么好的,我倒宁愿……”
鹤书下意识接过话茬,却又倏然停下。
“可不是嘛,成仙有什么好的。”
澄观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草木成精盼登天,凡人修行求长生……可若舍了雨后新泥香,灯下故人笑,这仙骨要来又有何用?”
鹤书半晌没再回话,澄观的感慨慢慢飘散在暮色里。
他望着窗外山下柴桑城的方向,那句未尽的“宁愿……”在舌尖滚了滚,终究咽了回去。
他宁愿的究竟是什么呢?
宁愿像此刻这般,留在这烟火人间,却要离死亡更近一些。
天色愈发昏暗,鹤书心底对李青山的担忧再也按捺不住,食毕后急着去参加暮诵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他就立刻翻身下床,如一道轻烟,朝着柴桑城的方向疾掠而去。
二鲨了,文也没人看,给自己点个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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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恢复(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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