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被一群不甚相熟的人围着客套,不多时便觉疲于应付。
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让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几乎要挂不住。
心不在焉地应答着七嘴八舌,他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鹤书离开的廊角。
无名独自在陌生的叶府,可还自在?
“李少爷今年春闱怎么没去参加,大家都以为自己身边会出个省元呢!”
“是青山不好,让大家失望了。”
李青山无奈苦笑:
“在□□弱,一出城便水土不服,反反复复动身几次,连城郊都没出得去,若是执意上京,怕是还没到京城,就会烧成一个傻子了。”
“啊呦,那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李青山的耳膜被嘈杂声磨得生疼,无心继续这样无休止的探问。
就在这时,远处骤然爆发的喧哗声撕破了宴乐。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去,心脏骤然提起,那抹在高墙上一闪而过的灰白身影,像根针狠狠刺入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不安如阴云般瞬间笼罩。
那是无名吗?他怎么了?
李青山再顾不得应酬,拨开人群便循着骚乱的方向追去。
“阿兄!”
他被妹妹的喊声拽住脚步,刚停下喘息就急急抓住她:
“阿岚……出什么事了?贺大夫呢?”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视线仍紧紧追随着身影消失的墙头,仿佛能穿透砖石,望见想要见到的人。
“李青山!”
但还没等到妹妹回答,李青山就见浑身湿透,顶着一头浮萍的叶启,像头发狂的野兽般冲到他们面前,将还挂在头上的叶子一把扯下狠狠摔在地上,
“看看你那姘头干的好事!”
李青山紧锁眉头,抢先一步护在妹妹身前,水花溅上衣袖也浑然未觉。
他强压下翻腾的焦躁,声音竭力维持平稳,眼底的阴郁之色却越来越深重:
“叶公子,麻烦你在泼别人脏水时,先把自己身上的处理干净。”
他已经习惯了叶启的针对,虽然他们并无太多交集,但这人不知为何总是对自己很不友好,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从前犯嫌也就罢了,但此刻无名下落不明,他实在不愿与这莽夫多做纠缠。
李青山背手擦去脸上残留的水渍,先是轻声安慰了妹妹一番,然后托母亲将人带远后,才继续说道:
“在下并没有姘头,自然不知道,他对公子你做了什么。”
“没有姘头?”
叶启眉毛一拧,他突然伸手一推,正忧心鹤书的李青山躲避不及,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假山石。
胸口顿时一闷,剧痛压住呼吸,喉间涌上腥甜。
他咬牙强咽,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将我推下水的贱人是谁呀,他可是同你一道进了我叶府,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妓,若不是得你的授意,怎么敢动手打我,他不要命了吗!”
叶启恶毒地咒骂刺破了李青山最后一丝侥幸,他脑中轰然一响——
墙头那抹灰白,果真是……
无名……真的走了……
他低下头,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猛地攫住心脏,甚至压过了背部的钝痛,方才强咽下的那口腥甜,此刻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是啊,无名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呵,那贱人性子这样烈,也不知道你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住的,别到时候……死在床上了……”
叶启充满恶意的低语像毒蛇一样钻进李青山的耳朵,将他从失神的状态中拽回,更加不堪入耳的话紧随而至,
“不过他确实是个尤物,那张小脸可比寻常女子的都要滑嫩,我摸着真是爱不释手……”
“住口!”
一道压抑的低吼从李青山喉间迸出,这道怒喝比他平时说话的声量高出许多,带着嘶哑,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声。
叶启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得一愣,在李青山肩膀上不断刺戳的手指也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贯温润忍耐的人缓缓抬起头,眼底压抑的平静好像彻底被撕碎,不禁后退了一步。
“叶公子……”
李青山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方才我并不在现场,也无意与你争执。既然你说将你推下水的人是我同伴,那姑且就当做是他……”
他语速极慢,身体却已悄然绷紧,右腿稍稍后撤半步,如弓弦蓄满了力,
“但不论他是因为什么做了这些,都请你放尊重点……”
话音未落,李青山猛地一个侧身,利落地擒住推搡着他的那条胳膊,使劲一扭一送,叶启惨叫着被狠狠反惯在冰冷的假山石上。
他在鹿竹山上的几年也不是白修行的,虽然还有病在身,但对付这样一个酒囊饭袋实在是绰绰有余:
“贺兄是我的大夫,也是我的贵客,不是你能肆意侮辱的‘贱人’、‘男妓’!”
方才强压下的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头,但李青山毫不在意,固执地用力压住那人。
“放开!恶心的断袖!”
被死死按住的叶启似乎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疯狂挣扎扭动,任由粗糙的山石表面将他的脸划出许多血痕。
头发上未干的池水四处飞溅,酒也醒了大半,他歇斯底里地嚎叫着:
“守卫呢,守卫,你们干什么吃的,快拉开这个死断袖!啊啊啊——恶心死了,别让他碰我!”
“叶公子。”
李青山未等守卫上前便主动松开了手,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的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透着股嘲讽,
“就算在下是个断袖,也对你毫无兴趣,不必如此惊惶。”
胸中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克制,他身形微晃,后退了两步。
余光瞥见妹妹挣开母亲的手向自己跑来,很快就到了身边,一把拽住他微颤的手臂,满脸的慌张与担心:
“阿兄,你没事吧!”
“无事……”
李青山刚想安抚妹妹,喉咙里的腥甜却再也抑制不住。
他只能侧过头,手掌死死捂住嘴,一阵压抑地呛咳从指缝里溢出,身体也随之佝偻下去,几乎站立不住。
“阿兄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乖乖回到母亲……”
他强撑着还想说些什么,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混蛋,明明是你欺负贺大夫在先!”
李青岚叉腰怒斥,
“调戏不成反被打下水,还有脸哭喊是我阿兄的错?丢死人!贺大夫被你吓跑,我们还没找你算账要人呢,倒在这儿恶人先告状……呸,真不要脸!”
“你——”
叶启被李青岚几句戳中痛处,气得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猛地跨前两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妹妹笼罩: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一个就知道躲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胆小鬼,羞羞羞!”
“李青岚!”
李母看情况不对,连忙跑来想要住拽走兄妹二人,
“阿启,你别和小女计较,她被我骄纵惯了,有些口无遮拦……”
“娘亲……”
“你闭嘴!阿启,那人确实是我们李家请的大夫,但他……”
“谁问你了,都给我滚开!”
叶启粗暴地挥手格开李母,差点打中她,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咳得快直不起腰的李青山,狞笑道:
“李青山,我可不管那个贱人到底是谁,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他辱我伤人,就是瞧不起叶府!我要告到官府去,你们俩就等着进去吃板子吧!”
“咳……咳咳……”
李青山艰难地喘息着,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隐约可见一丝血迹:
“贺兄……遭你骚扰……才会出手反击……宾客有目共睹……府尹明察……”
他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硬挤出的,要耗费好久才能压下剧烈的咳意说出来,
“而……而我、也并未动手……”
他费力站直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色厉内荏的叶启,脚步虚浮却没有停顿。
“告官?”
李青山低低重复到,目光掠过惊魂未定的母亲和护在她身前的妹妹,最后钉在叶启那张嚣张扭曲的脸上,恶毒的咒骂仿佛还停在耳边,
“好……”
胸腹间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让他晕厥,但咽不下的一口气撑住他,不管不顾地抬脚,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狠狠踹在叶启的小腹上。
那人猝不及防,踉跄着再次跌入池中。
“噗——咳咳咳……”
李青山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呕出,染红了前襟。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膝一软,再也无法站立,重重跪倒在地。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他染血的唇费力扯出一抹冷笑,对着水中扑腾的身影,嘶哑道:
“我……我等着……”
视线最后模糊地掠过那道高墙的轮廓,耳边焦急的呼喊变得遥远,黑暗彻底淹没了他。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为什么还是会不舍呢……
无名是属于天空的白鹤,不该为自己这样的人停留。
总是把鹤书打成核黄素[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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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归去(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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