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第一时间想阻止，可即便他能速移，却还是晚了一步，火舌吞噬了暗色嫁衣的人，明无疑嘶吼一声：“阿兄——”
谢梧哑着声，一直心怀内疚，默默红了眼。
不知是不是神明收到祭品，火坑里的火渐渐小了，瘫坐在地上的徐良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要一同葬入火海时，火已经熄灭。
可是，望着已经没有一点火星的大坑，徐良策想要追随而去的心愿也随之破灭。
明无夜的纵身一跃，带走徐良策的一切，他的等待，他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话，脑海浮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男子璀璨如星的眸，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我叫明无夜。”
是啊，他们的确好久不见。
那时，他就暗暗发誓，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此刻的他笑得惨淡，“这一次连死同穴的机会也不想留给我吗！”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不用祭祀的，为何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徐良策不理解！仰天一声大笑，眼泪也伴着落了下来……
“不要惺惺作态！”一记银白长鞭自空中飞来，明无疑最见不得徐良策这般惺惺作态！
他的阿兄就是太善良，即便被他毒哑毒聋，还是念着他！
明无疑誓要报仇！恶狠狠道：“去死吧！”
徐良策被勒紧了脖颈，却没有挣扎，可能觉得这样也好，挨着明无夜一同赴黄泉。
谢梧静静看着，不打算插手，却见沈恒在祭台上不断念叨，他似乎比徐良策还在意火坑熄灭了。
又是那一根神杖，沈恒划破自己的掌心，苍老干瘪的手掌上再难有鲜血滴下，他想干嘛！
谢梧不解，难道还想再祭祀一次不成？
祭台上的人几番努力，还是无法再次启动，转而将目标放在了谢梧身上，谢梧被那道灼热的目光吓到，下意识想要逃离。
一扭头，沈恒忽然就出现在他身后，一字一字蹦出一句：“王储殿下，等待的这些时光够了，与我一起成为神明的奴仆吧！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谢梧：“……”
不等他有反应，人已经被推上祭台，“用你的血祭祀神杖，神明会感应到的。”
眼见人慢慢靠近，谢梧摁住手腕处的千机刃，打算拼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刚被石化的原因，千机刃失灵了。
谢梧再次吐槽了系统，关键时刻啥也不是！
“沈恒！你疯了！”谢梧突然怒了，一些压在心底的话不吐不快，“你说你要保护我，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三哥换了我一命！
为此，你让我背负了一条人命，愧疚万分！
这些，你问过我愿意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守护，大可不必！我只觉得可笑至极！荒诞至极！
你唤我王储殿下，口口声声在等我归来，如今却要让我变成跟你一样的怪物！这算什么？！
守护？等待？
统统都去见鬼吧！
而你！早已不是我的二哥！”
他的话像锋利的刀戳进沈恒的心窝，浑浊的眸子盛满不可置信……
沈恒还在消化这些话时，谢梧抛出五爪钢索，一跃坠入火坑内，原是想趁机逃出。
然而，在坑口几十个泥俑的注视下，他像一只破败的玩偶，又被祭台上方的沈恒一点点拉了上去。
谢梧：“……”
真是会谢！
耳边，沈恒满不在乎的话，“果然，王储心中最在乎的还是四弟！”
谢梧一愣，沈恒提到了四哥？
之前，他只是肯定自己没记错，这一刻，沈恒的话无不说明，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过。
“没关系。”沈恒将人拉上祭台，似乎笑了，褶皱的皮肤颤了两下，“我们三人一同葬在此也十分完美！”
谢梧不理解他的话，沈恒忽然拔出神杖，“你看，原是为我们五人准备的棺材，就一起葬在这座大殿吧…”
话落，神杖刺入身体，他是想将所有人掩埋在此。
顿时天地动荡，祭台上一直沉寂的棺材猛然炸裂，里头飞出一个人影来，公孙冽冷若冰霜的脸，在瞧见谢梧好好活着时，松口气。
谢梧看到他，“混蛋！”
奔跑过去时，一只脚被一双枯朽的手死死抱住，沈恒喘着气，“不会让你们如愿!”
谢梧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抛出去了，力气太大，撞在大殿的墙壁上，上百张画像如落叶散的到处都是。
顷刻间，残垣断壁与整座大殿一同往下沉。
谢梧好像被什么砸中，脑袋晕晕沉沉的，在人就要跟着一同落入无边深渊时，少年独有的寒梅气息将他环绕，谢梧看到公孙冽如同寒潭的眸子，似乎透着光，强忍着眼底的慌乱。
他听到他不断唤着他：
“五郎！”
这家伙！谢梧弱弱地骂了一句‘他娘的’，人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公孙冽将人抱在怀，打算直接冲出去。
摇摇欲坠的祭台上，沈恒掉下的一瞬，嘶吼道：“四弟，你不可能会醒！殿下鄙视这样的我！又何尝不会鄙视你！”
公孙冽满眼都是不屑，“别拿我跟你比！”
话落，连同周边一切都跟着暂停，唯沈恒可以看见。
一瞬间，磅礴气势冲天，少年缓缓转过身，冷峻的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沈恒心魂一震，惊悚着跌进万丈黑暗里……
**
间歇了几天的小雪后，迎来日光铺洒的一天。
自那一夜昏过去的人，只觉得置身在一片温暖花海，谢梧仰面望天，躺在其中，后脑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清风徐徐，蓝天白云。
谢梧打盹儿的功夫，身边多了一个人，与他一样，头枕地，眼观天。
“小五。”
谢梧扭过头，望着那张脸，心潮澎湃，“阿默？”
眼前的人笑着说：“是三哥啊。”
谢梧顿觉鼻尖酸涩，颤着音，唤了一声，“三哥。”
明无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咱们的小五殿下鲜衣怒马，可不兴哭鼻子的。”
可谢梧还是觉得心底压抑的难受，他始终欠他一句：“对不起。”谢梧没敢看他，却听到一声叹息。
“不是我们的错，有些人和事注定是我们躲不过的，无谓背上太多枷锁。”
说着，声音有些飘忽，“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再相见。”
等谢梧抬眸时，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渐渐模糊，转而一道刺眼的白光，不断有嘈杂落进耳。
“让我进去，就一小会儿。”公孙冽被抵在门外，白起一手长枪拦着，丝毫不肯让步的语气，“你护不了人！”
公孙冽大大的冤枉，“小白，人可是我带出来的。”
“那又怎样！他还不是一直昏迷！”白起不通曲折的性子，公孙冽不想跟他费口舌，板着脸，“你让不让！”
“不让！”
林风原躲在院里的一棵大树后，此刻探出脑袋，这两天他俩为谢梧受伤一事，乌眼鸡似的斗了不知多少回。
当时，麋鹿山脉塌陷，钱昭带着他们赶到时，正好瞧见公孙冽抱着人从塌陷的深渊出来，一派从容镇定，身上半点尘土也没沾上。
他还记得，那场景令一众营兵多么吃惊，他们无法理解，怎么就能活着上来了？好在那个叫阿泗的及时赶到，公孙公子才能带着小五哥撤离。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小五哥不是人，是观音呀！一方神明，林雀当初可是偷偷告诉过他。
即便现在昏迷不醒，也是神力消耗太大，所以他一点也没担心，倒是白起。
眼见他们又要打起来，林风一个脑袋两个大，真是半点也不得消停……
林风吃瓜群众的心，却又时不时盯着，主要怕白起吃亏。
虽说白起武力高，但总在公孙那里讨不到好，这不…
公孙冽一个鲤鱼连跃，人已经来到房门口了，白起手上那把长枪紧跟而去，“锵——”一声落在少年脚边。
“你！”公孙冽咋呼起来，“若我伤了，你家小五哥不得心疼…”话未落地，门内一道轻快的声音打断。
“使劲揍！没人心疼！”谢梧打开门，日光拂面，不觉伸了个懒腰，顿感神清气爽。
他倚在门边，双手抱胸，一副看戏的表情，添油加醋了一句：“谁输了谁请吃饭！”
公孙冽一言难尽的表情，“哥哥主仆俩欺负我一个，我认输行了吧。”
白起哼一声别过脸，连着数次都没讨到好，现在有人撑腰，他说什么也要赢一回！
长枪擦着公孙冽的眉眼，公孙冽一边逃一边叫苦，“都认输了，还追……”
热闹声一片，冲散谢梧连日来的压抑。
白起总算赢了一回，林风却看得清楚，是公孙故意让着的，白起好像也并不在乎，“能赢就好，管他让不让。”
有时候，林风觉得白起活得简单真好。
几人一同出府，来到大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
谢梧与公孙冽并肩走在前，看街道两侧堆满的各色年货，下意识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公孙冽答道：“今日腊月二十七，离除夕夜还剩两天。”
“竟睡了这么久。”谢梧感慨，“这破身子够弱的！”
公孙冽：“哥哥只是累了而已。”
少年本就高出谢梧半头，只是稍稍侧过身，温热的鼻息就打在谢梧耳边，哑着声，“哥哥休息好了，小可今晚愿自荐枕席…”
“去你大爷！”谢梧没给他好脸，“我还没问你，进入地宫时，你怎么会被掉包？”
公孙冽也是委屈，“被什么东西拍了后背，就失了知觉，睁开眼时就在一口棺材里，你说冤不冤。”
谢梧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他记得沈恒想同归于尽来着…
“那后来呢？”
“后来白起他们赶过来，咱们这才能脱困。”
“其他人呢？”
“不知道。”
迎面，钱昭带着巡城的营兵走来，看到谢梧，微微行礼后，“谢先生醒了就好。”
谢梧眉眼笑着，“副将这是刚巡视城门？”他见人是从城门过来。
钱昭望了眼身后，一声叹息，“刚送南岳使团出城，这就碰见二位，正好问问二位的归期。”
谢梧有些不明白，目光投向公孙冽。
“啊，我们不急的，有了打算会亲自去向城主道别。”
钱昭也没多说，“如此，在下还有军政要务，就先走了。”经过白起身边时，有些惋惜道：“小白兄弟，离开前可来军营再切磋一番。”
白起没有拒绝，“好！”
等人走远，谢梧才问，“发生了什么？”
公孙冽说得平静，“在城外塌陷后，这里的人才发现什么火神什么祭祀，都是大将军养的怪物所致，这就导致民怨不断。
加上明无疑自地宫逃出来更加疯魔了，不断派药人袭击军营和王城，他要替阿兄报仇，要毁了这里！
临阳城主没想到事态这般严重，连夜颁下诏书，取消来年的荆棘大会，遣散所有外来客，包括你我。”
“取消！”
那白起怎么办？谢梧还记得白起的任务，他必须在来年的荆棘大会崭露头角才能活下去！
谢梧一时没了吃饭的兴致，唤了白起林风就要去军营，他得想办法重开荆棘大会才行。
身后，公孙冽：“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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