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群内，彻夜狂欢。
狂潮的源头是一个人名叫“绮绮”的人突然说，「我和幽幽起先只是怀疑，抱着碰运气的态度进去那家花店，没想到真的是燃愿老师迎客。还误打误撞扒出了景流的原型。」末尾一连串的表情符号，太得意。
底下瞬间炸开锅，纷纷求图。绮绮便要求大家私聊提供《势同水火》全文订阅的证据、《契君何罪》上卷订阅的证据才肯发。简单的筛别手腕，最大程度避免有些人居心不良。
郁燃爬完楼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想着现在去打扰绮绮不太好，可是他的好奇心突变恶疾，眩晕耳鸣紧张的并发症太磨人。衡量下之下，语气委婉地说，「姐妹，抱歉这么晚打扰了。能给我看看景流的照片吗～」说罢发了两张订阅截图过去。
要是直接发作者视角得露馅，郁燃还是用那条新的读者号把两本书订阅了。
绮绮秒回，甩过来一张闪照，应该是太亢奋睡不着觉还在线。她补充道，「姐妹，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我发闪照了哦，感谢理解。你打开最左边是宋熠然的原型，最右边是景流的原型。^^」
郁燃小心地把手指点在照片一个角落，主要是不挡右边。摁下去，马赛克跳开，一秒，他黑发穿新中式，挺秀如竹，气质若兰；两秒，双目飞溅出笑花；三秒，他习惯性地微微往左侧脸，扬着下颌，亮出寒森森的下颌线往照片上划了一刀；四秒，在照片外和他对视还是有些心动。
第五秒，他知道了中间那两位脸被表情包挡住的人分别是祁臻和王鸣霞。
这张照片，当初是拜托路人拿祁臻的手机照的。唯一一张照片，事后江鎏并没有发给郁燃，这意味着祁臻也没有发给江鎏？
总之，照片只能是从祁臻手里流出去的。
这个“绮绮”会是祁臻吗？郁燃很轻松地便能探出来。
「景流好美呀！不过最左边那个确定是宋熠然的原型燃愿老师吗？怎么照片上有点凶和前几天群里的签售视频不一样了～」
「确定是同一人哦～可能是签售时是金发显得明媚灿烂吧。照片主人说燃愿老师人很好，前前后后帮了很多忙！」
不是祁臻。推理到这一步郁燃已经肯定“绮绮”“幽幽”就是白天来买花的两个女孩。她们带着问题和猜想找答案，找到了《契君何罪》里工作室的原址、再碰到宋熠然的原型，最后，大概率是她们在祁臻那看到过这张照片，这才抽丝剥茧推断出景流的原型。
怪不得撞见她们在大太阳底下癫狂的一幕。原来那时候自己都掉马了还不知！
再就是群里另一条线索，「真的，下午天气阴一些，我和朋友去@绮绮说的那家工作室，运气非常好见到了景流原型的真人。人年轻精致气质非凡，实力比书里写得还厉害！」
郁燃这下子知道了，白天两批客人都是来扒马甲的粉丝。
群里有一种纷乱的热闹，恍惚那夜是除夕夜，大家的情绪是爆竹长鸣，通宵达旦。大家都没有恶意，但是人多事繁，很难保证有些人不会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于是，群主在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制定了群规：
「大家好，看到群里的各位都对宋熠然和景流的原型很感兴趣，理解大家嗑到真cp的心情，但是请记住圈地自萌、不要过度影响原型们的生活哦！我了解了一下那家工作室其实并不待客，经营模式和普通的花店不同，花材一般是不单独售卖的，所以大家最好不要随意去闲逛、打卡啦！咱们和他们最好的关系是作者和读者、商人和顾客哦！如果真的想请景流大人插花的话，大大方方进去消费就好！
另外注意不要传播素人的照片、身份信息哦！」
底下的“收到”“顶顶”“从我做起”接起长龙。
郁燃看得眼冒酸水，他真的拯救了世界才遇上这么一群可敬可爱的读者！
于是，郁燃火速开了《契君何罪》的下卷。又是写感言又是发红包的。
白天，郁燃和江鎏又恢复了那种自然亲昵的相处方式。
“想做什么造型？”郁燃帮他分菜。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楼那盏灯下面，真有种今朝难能可贵、誓要海枯石烂的永恒感。
江鎏早就根据“素雅”的要求设计了几个方案，要么就做松鹤延年、鹤鹿同春，那位顾客挑的花材很多，做八仙贺寿也再合适不过。但这些做出来，是商人给顾客的东西，而不是花艺师给有心人的东西。当然，前者真的要做他也会发挥出超群的实力。
郁燃倾听。很能理解江鎏的困扰。
“要不我们去地址那里走一躺？”
“正合我意！”江鎏一语双关，既指菜品合胃口也指想法有默契！
其实，郁燃和江鎏都想到了一点。客人给出的是要求，并非要求背后的故事。要求是生硬的，故事是富有感情的。试想祁臻如果不了解江鎏其人，二人之间只是进行着商人与顾客的对话——
“你好，鲜花能摆成一个女人的样子吗？要大气一点、优雅一点的感觉。”这么说只是画骨。
而江鎏真正了解王鸣霞的故事，理解这一个句号是不可言说，那一个字词如磐石，某一页的底色是心酸……熟识于心方能缔造出血肉丰盈、灵魂超拔的作品。刻画出真正的王鸣霞。
可是，二人不能要求陌生的顾客像祁臻一样说出自己的故事，却可以亲身调查一番。
“芗泽市南城路薰风花园16号。”
二人说走就走。驱车赶到目的地，说是“花园”，完全是一个二三十年的老旧小区。风烛残年的大铁门，对小偷唯一的威慑力是“千万别企图翻越，虽然我拦不住你但能砸死你！”
抱团取暖的老楼，是挖掘出土的古书残卷，待遇还没有上头的爬山虎优厚。但是没有爬山虎作伪做旧，是骗不过阳光的法眼的。
小区中人众穿梭来去，慢悠悠地只觉得承载他们的时间也老了。
“A幢302。”江鎏向郁燃道。
门卫原本敲茶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这两个年轻人实在像穿越者。
“干什么的？”
“大爷，我们找A幢302的……老师爷。”江鎏也跟着这么叫。
“嘶，哦！”只消一句话，门卫大爷就能实现逻辑自洽，“不得了，你们真是他的孩子里最有出息的！”
郁燃适时道：“不是，我是陪我朋友来的，这地儿不好找。到底为什么尊称人家一句老师爷？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鎏和郁燃这刻在骨子里的默契！
门卫大爷招呼两人进来坐。不得不说里头空间虽小，但是凉荫荫的蛮惬意，是故事的温床。他烫杯子斟了两杯清汤。
江鎏伸手在桌面上叩了两下道谢。着实看不下去茶杯外围一圈焦黄的茶渍。但是这时候一杯茶就有酒的功效，能让人家交心吐真言。况且他现在的身份是老师爷的一个孩子，想必小时候经常在小区里玩耍，这时不喝有些“忘本”。
他握住杯肚，嘴唇压根不碰杯沿，直接啜里头的茶汤。
郁燃模仿江鎏的法子，两个人又是会心一笑。
不等开口，门卫大爷自己也按捺不住，道：“那老家伙的儿子是个补课老师，好几年前吧，经常让孩子到家里去补课。然后老家伙就留那些孩子吃午饭和晚饭……老家伙人很好，不信你问你朋友。”他对郁燃说又昂下巴颏一扫江鎏。
完了？
他抬手斟茶，郁燃听他的声口像是故事就此结束，浅浅做了个揖便拉起江鎏告别。
“好像只能确定那位顾客是老人家的学生，和我们最初的猜想一样。没什么收获。”郁燃靠站位给江鎏遮太阳。
“其实我有点好奇，这种是收费的吗？当然补课一定是的，那包餐呢？”
“咱们上去看看。”
楼道里更阴，湿味、霉味和阳光的气味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闻起来只觉得远古。二楼没人住，上到三楼来，是那种锈色的大铁门，门中和门楣上都有春联的残胶。门把手高度的水平线上下浮动几厘米处，歪歪扭扭贴了各种各样的贴纸。有小红花、哆啦A梦、奥特曼或各种武将的卡通形象，都是孩子中流行的东西，献宝似的献给门神。
“敲门吗？”郁燃问。
“敲了怎么说？还骗人说我是他学生啊？”江鎏道。
“刚才忘记问门卫，老人家现在还继续补课包餐吗。”
“咱们在这里等等，附近小学中午快放学了吧？”
往楼梯上瞅四楼、五楼都是有人住的痕迹，他们只能下到二楼等。二楼楼层太低，霉味更甚，江鎏咳了两声，郁燃受他感染也有点忍受不了了，觉得鼻子奇痒。
江鎏看着他，道：“我有一个好办法。”神秘兮兮，然而明明不需要压低声音，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在郁燃眼里很可爱。
“其实我也有一个办法！”郁燃和他同频。
然后，两个人都在心里默数了三秒，一人撩起耳后一撮长发，一人从马尾中分拨了一缕出来，他们同时把头发搭在人中那里，然后撅起嘴固定。
两个大胡子笑了。郁燃虽是金色的胡子，却不像外国人，因为随着年龄增长，胡子的颜色变化是从黑变黄再变白，所以年轻的他更像在等待过程中渐渐老去的人。
如果真的有等待，那郁燃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同频的动作揭开了郁燃记忆死角上的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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