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下女子皆如你,何愁朝上无红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阮玉竹的心中炸开。
她怔怔地看着沈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的替她去想,如何实现她的理想?
她的心跳得像擂鼓,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雷鸣般的心跳慢慢平息,她才移开视线,垂眸看着脚边潺潺流淌的溪水。
溪水清澈见底,游鱼甩尾的影子在青石上晃悠,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粉色的桃花瓣。
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三哥吗?”
沈砚也看向那溪水,唇边漾起一抹笃定的笑意,语声轻缓:“你不会。”
阮玉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得像雨后的阳光:“是,我不会。”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真诚的邀请,“我的画还没画完,要一起去看看吗?”
沈砚的眼中瞬间染上笑意,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荣幸之至。”
两人并肩往回走,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翠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
“小姐,楚将军的亲随就在后面侯着呢,楚将军也就要回来了。您怎么能……”
翠乔附在她的耳边悄声开口,看向沈砚的目光满是不赞同。
阮玉竹拍了拍翠乔的手,笑着安抚:“三哥不会在意的。”
翠乔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只闷闷地跟在后面。
画架支在一棵老桃树下,画布的左上角只斜斜伸出半枝桃花,花瓣半绽,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春意,余下的空白像是在等一场未尽的心事。
“你说你比旁人更懂我。”
阮玉竹指着画,看向沈砚,眼波流转中带着试探,“那能将这画补完吗?”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半枝桃花上,眸色微沉,静了一瞬才道:“砚愿勉力一试。”
他在画案前坐下,思索了一阵才开始下笔。
阮玉竹站在他身侧,见他先取了支中号狼毫,蘸了淡粉,顺着桃枝补了两只振翅的粉蝶,蝶翅上还点了几点金粉,像是沾了晨露的光。随即换了支细笔,蘸了浅碧,在空白处细细勾勒起来。
她正要看清他画的是什么,翠乔又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指尖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姐,楚公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眼神已瞟向她身后。
阮玉竹回头,果然看见楚飞鸿的身影。
候在不远处的护卫正低着头在他耳边低语,他听完眉头微蹙,抬眼朝画架这边望来,目光在沈砚身上顿了顿,随即加快了脚步。
“三哥今日回得这般早,是有人扰了跑马的兴致?”阮玉竹迎上去,脸上漾着明快的笑意,鬓边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楚飞鸿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四周,落在沈砚身上时凝了凝:“底下人来报,说你这里来了生人,怕不安全。”
他眉心微蹙,看向那个正坐在画案前的身影,“这是?”
“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阮玉竹侧身让开半步,语气自然,“琴弹得好,也擅丹青。”
“琴弹得好?”
楚飞鸿目光锐利,瞬间抓住了破绽,“你们不是今日才认识的?”
他扫过四周,并未见琴,“你们先前就认识?”
“嗯。”
阮玉竹点头,坦然道,“他是沈氏琴行的老板,我在那里认识的。”
楚飞鸿这才松了些眉头。
沈氏琴行他不太有印象,但阮玉竹素来爱逛这些风雅去处,认识个琴行老板倒也寻常。
只是他仍不放心,沉声道:“青青,你虽在琴行认识他,可毕竟不知底细。这里僻静,万不可离开护卫的视线。”
“我知道了。”
阮玉竹笑着应下,眼尾弧度柔和,“谢谢三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楚飞鸿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转向漫天飞落的桃花,“花开得正好,陪我走走?”
两人并肩站在桃树下,落英缤纷,沾了楚飞鸿的肩头,也落在阮玉竹的发间。
直到沈砚放下画笔,楚飞鸿才转头道:“青青,走,带我认识你的朋友。”
阮玉竹便随他一起走上前,唤道:“沈公子。”
沈砚闻声抬头,起身时,宽大的袍袖扫过画案,带起一阵墨香。
阮玉竹看着他继续道:“这是我三哥,楚飞鸿。”
“在下沈砚。”
沈砚拱手行礼,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见过楚大人。”
楚飞鸿早已打量他许久,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此刻听他说话,脑中轰然一响,那些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
“沈砚?”
他猛地往前一步,将阮玉竹护在身后,眉心蹙起,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你不是姓谢?”
沈砚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瞳孔微缩。
他从未见过楚飞鸿,可这句问话像惊雷炸响,让他一时竟不知是对方真识得自己,还是刻意试探,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袍。
“他本名是谢止川,陈郡谢氏的谢,只是不被家族承认。”
阮玉竹从楚飞鸿身后走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臂,语气平静,“三哥,他和我说过。”
见阮玉竹知晓底细,楚飞鸿紧绷的肩背稍缓,却仍疑惑道:“有燕王做后盾,谢氏怎敢不接纳你?”
沈砚眼中情绪翻涌,似有难言之隐,只避开了问题反问:“楚大人识得在下?”
他很快补充,“砚记忆中,似乎不曾见过楚大人。”
“八年前的旧事罢了。”
楚飞鸿不愿多提,摆手转了话题,正色道,“沈砚,你在为燕王做事?”
沈砚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
楚飞鸿闻言不语,眉头紧锁,春风似乎都沉了几分。
阮玉竹见状,便轻声道:“沈公子,让我看看你的画吧。”
“阮姑娘,请。”
沈砚转身拿起画,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展平,指尖微颤,“希望砚没有让姑娘失望。”
楚飞鸿不懂画,只觉画上的桃花灼灼,山水清明,看着舒心。
阮玉竹却看得极细。
左上角的半枝桃花一路延伸出繁密的花枝,粉白花瓣沾着细碎的金粉,像是被阳光吻过,几只粉蝶绕着花蕊翩跹,翅尖扫过花瓣的弧度,竟带出几分琴音般的灵动。
花枝下,一架乌木古琴斜倚在青石上,琴弦微张,琴尾系着的墨色流苏垂落,恰好搭在一方素白的茶席边。茶席上,青瓷茶炉正腾着细白的水汽,紫砂壶斜倾,浅碧色的茶汤正注入两只品茗杯,杯沿凝着的水珠欲坠未坠,像是刚有人添过新茶。
画的右侧,他用淡墨勾出层叠的远山,山影朦胧却见风骨,峰顶覆着薄雪般的留白,衬得山腰的苍翠愈发鲜活。山脚下,一条银带似的江水蜿蜒流淌,水面用干笔扫出细碎的波光,竟像是能听见水声潺潺。江岸边,几株垂柳依依,枝条垂入水中,惊起三两只白鹭,振翅飞向天际,翅尖划破淡蓝的云霭,那云被他晕染得极轻,像是随手拂过的轻纱。
最动人的是留白处的巧思:古琴旁散落着半卷诗稿,字迹清隽;茶席边的青石上,印着两个浅浅的坐痕,仿佛前一刻还有人并肩而坐,一人抚琴,一人烹茶,琴声漫过桃花,茶香融进山水,连飞过的白鹭都放慢了翅膀,怕惊扰了这天地间的从容与暖意。
整幅画里,山河是壮阔的背景,琴茶是人间的注脚,而那些看不见的人,早已把日子过成了诗,留在笔墨里,成了最温柔的回响。
“沈公子所画……”
阮玉竹拖长了语调,见沈砚的眉峰染上紧张,才笑着站直了身子,“便是我所想。”
她望着沈砚,眼底的笑意澄澈如溪,你果然比旁人更懂我。
沈砚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眉宇间的紧绷散去,笑意也变得更加真切。
那之后,阮玉竹与沈砚谈诗论画,从山水意境聊到笔法墨韵,气氛温暖融洽。
楚飞鸿难得耐住性子,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看向阮玉竹时,眼底满是纵容之色。
直到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消散,他们才与沈砚道别,踏上回城的归途。
回去时,楚飞鸿本要骑马,阮玉竹却掀开车帘唤道:“三哥,上来坐吧,我有话同你说。”
马车里铺着柔软的锦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楚飞鸿坐下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阮玉竹见他神色沉沉,率先开口问道:“三哥,你在生气吗?我明知他是燕王的下属,却还是与他交好。”
楚飞鸿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青青,你交了能谈诗论画的朋友,我很欢喜。”
“可你还是生气了。”
阮玉竹看得通透,语气轻柔却笃定。
楚飞鸿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点头:“我不是生你的气。”
“燕王。”
阮玉竹猜得出他的想法,“你生他的气。”
“可是,三哥,”她轻声叹气,“你不肯再当他的朋友了。”
“可至少你还是他的朋友。”
楚飞鸿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愠怒,“他却这样待你。”
阮玉竹抬眸,直直望进他眼里:“你是指,他让沈砚来接近我吗?”
“你知道?”
楚飞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为何还要与沈砚交朋友?”
阮玉竹转头看向车窗外掠过的树影,沉默了一瞬,再转回头时,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坚定的笑意:“知音难遇。”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将这句话轻轻送进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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