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平静中又滑过了两周。那种平静，并非真正的安宁，而是像暴风雨来临前，气压低得让人心脏不适的死寂。季暖变得更加沉默，她几乎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在家里移动，却不再留下任何情感的温度。她不再等林知遥回家吃饭，不再过问她的任何事，甚至眼神都很少再与她交汇。
林知遥活在一种持续的、高度紧张的恐惧中。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都让她心惊肉跳；每一次晚归，开门时都像等待审判。她知道自己走在悬崖边缘，但和周明远的关系，像是一剂让人上瘾的麻醉药，暂时麻痹了她对坠落深渊的恐惧，甚至带来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看，我也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我也可以被人珍视和追求。
导火索的点燃，寻常得近乎残酷。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林知遥又借口“和周薇去听讲座”出了门。季暖一个人在家，书房打印机缺纸，她想起林知遥的书桌抽屉里好像还有一包备用的A4纸。她走过去，拉开抽屉。
纸张没找到，却一眼看到了抽屉最上面，林知遥平时不太用的那个旧iPad。屏幕是亮着的，似乎刚刚低电量自动关机前还停留在某个界面。季暖本无意窥探，但就在她准备合上抽屉的瞬间，目光扫过iPad旁边随意扔着的一张对折的纸——是一张艺术展的门票存根，日期就是今天下午。
季暖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林知遥出门前说的，是和周薇去“听讲座”。一种冰冷的直觉攫住了她。她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那个iPad，插上电源。屏幕亮起，不需要密码（林知遥嫌麻烦，一直没设），直接跳转到了微信的聊天界面。
或许是她出门匆忙，忘了退出登录；或许是命运残忍的安排。总之，那个名为“明远”的对话框，就那样毫无遮掩地、**地呈现在季暖眼前。
季暖的手指冰凉，呼吸停滞。她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无法控制地扫过那些文字。
最新的一条是林知遥发的，就在半小时前：[我出门了，等下见。]
上面是周明远的回复：[好的，路上小心。展厅门口等你。期待和你一起看展。]
再往上翻：
周明远：[新发现一家很地道的本帮菜馆，下次带你去尝尝。你喜欢吃红烧肉的吧？]
林知遥：[嗯，喜欢的。]
周明远：[上次送你回去，看你好像有点累，最近工作很忙吗？别太辛苦。]
林知遥：[还好，就是有些琐事。谢谢你关心。]
还有更早的，关于音乐会、电影、甚至讨论到喜欢的书籍和旅行目的地……语气温和，充满关怀，像所有处于暧昧期或恋爱初期的男女。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季暖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不是激烈的争吵，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这种日常的、细碎的、充满“正常”恋爱气息的对话，彻底击溃了她。
她甚至没有力气愤怒，巨大的震惊和伤痛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扶着书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不让自己瘫倒。原来那些“加班”、“聚餐”、“和周薇一起”，全都是谎言。原来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试图挽回的努力，在林知遥看来，不过是可笑的自作多情。
她想起林知遥最近新买的裙子，想起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想起她闪烁的眼神和越来越多的借口……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个在星空下问她“我们是不是彼此第一选择”的女孩，那个她守护了十年、甚至拒绝了陆辰那样耀眼选择的恋人，早已悄无声息地转向了别人的怀抱。
季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iPad放回原处，将那张门票存根也按原样折好。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仪式。然后，她合上抽屉，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没有哭，也没有摔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像极了她们关系最初的颜色，如今却只剩下燃烧殆尽的灰烬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寓里静得可怕。当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季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林知遥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刚从外面回来的气息，或许还有几分与周明远相处后的残余轻松。当她看到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的季暖时，吓了一跳。
“季暖？你怎么不开灯？”她边说边伸手去按开关。
“别开灯。”季暖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林知遥的手僵住了。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季暖雕塑般的侧影，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
“讲座……听得怎么样？”季暖忽然问，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知遥心上。
林知遥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暖缓缓转过头，在昏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骇人，像两簇冰冷的火焰。她看着林知遥，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问道：
“是听讲座听得开心，还是和那位‘明远’先生，一起看艺术展，更开心？”
轰隆一声，林知遥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地雷，终于被引爆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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