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密度大得让人呼吸艰难。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周，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家具上，也覆盖在两个人的心上。季暖的沉默不再是单纯的疲惫或专注，而是一种带着重量和低温的审视，让林知遥如芒在背。
就在林知遥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审判逼疯的时候，季暖却突然打破了僵局。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林知遥刚借口“加班”和周明远吃完晚饭回来——周明远体贴地选了一家离她家和公司都很远的餐厅。她带着一身疲惫和更深的愧疚感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季暖竟然坐在客厅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埋在书堆或乐谱中。
餐桌上，甚至摆好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还点着两只香薰蜡烛，昏黄的光晕试图驱散一些冰冷的气氛。这场景久违得让林知遥一阵恍惚，心跳漏了一拍。
“回来了？”季暖抬起头，声音很平静，甚至努力带上了一丝温和，“还没吃吧？我随便做了点。”
林知遥讷讷地放下包，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饭菜是熟悉的口味，但她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在吞咽沙砾。她不敢看季暖的眼睛，只能低着头，机械地动着筷子。
“下周末，”季暖放下筷子，看着跳动的烛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我空出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就去莫干山，很近，住一晚就好。听说秋天那里的竹林很漂亮。”
林知遥猛地抬起头，撞进季暖的视线里。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竟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微弱的期待。她在努力，林知遥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季暖在用她最不擅长的方式，试图修补她们之间那道日益扩大的裂痕。这个提议，是她放下骄傲和疏离，伸出的橄榄枝，是想要重燃激情、找回过去的一次尝试。
一股强烈的酸楚冲上林知遥的鼻尖。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她怀念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光，怀念那种心无旁骛的亲密。
然而，就在这个字即将出口的瞬间，周明远的脸庞和他昨晚才提过的、下周末一场重要艺术展的邀请，像幽灵一样浮现在她脑海里。周明远说，那场展览的策展人是他朋友，可以带她近距离接触一些珍品。那是另一个世界向她敞开的、充满诱惑的窗口。
更重要的是，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害怕和季暖单独出行，害怕在那样的环境下，季暖会追问，会审视，她害怕自己会在季暖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害怕那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城堡会瞬间崩塌。和周明远在一起，虽然充满负罪感，但至少是“轻松”的，不需要时刻面对自己内心的拷问。
“下周末……”林知遥避开季暖的目光，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飘忽，“下周末恐怕不行。我们基金会……有个很重要的活动，我要负责一部分工作，已经定好了。”
她又一次撒了谎。这个借口如此顺滑地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她看到季暖眼中那点微弱的期待之光，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噗”地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失望，甚至……是死心。
季暖没有再说话。她静静地看了林知遥几秒钟，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抵她充满谎言的内心。然后，她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吃饭，速度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
餐桌上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烛光摇曳，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映照出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顿饭在近乎绝望的沉默中结束。季暖起身收拾碗筷，动作机械而缓慢。林知遥想帮忙，却被她轻轻挡开：“不用，我来吧。”
林知遥僵在原地，看着季暖在厨房洗碗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哀伤。她知道，她错过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不，她不仅仅是错过，她是亲手挥刀，斩断了季暖试图连接彼此的最后一根绳索。
从那天起，季暖彻底恢复了沉默，甚至比之前更甚。她不再做任何试图沟通的努力，不再过问林知遥的行程，不再对家里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她像一座彻底封闭的堡垒，收回了所有的情感触角，将自己牢牢地锁在了里面。
家，彻底变成了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居所，一个共享的、冰冷的空间。最后一次修复关系的机会，就在林知遥以工作为借口的拒绝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了。裂痕，已经演变成了无法弥合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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