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呈十年。
渭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饥荒与瘟疫蔓延。
渭南县守王辛仁刚任职一年,噩耗传来,他忙去书柜里翻阅史籍,寻找解决方案。
“哥,渭南的百姓今日又死了十多个人。”
王辛德刚从衙役手里拿出公文,将它们摊于案上。上面的数字刺得王辛仁眉头紧皱。
“对了,辛德,我们粮仓还有多少石粮食?”
“莫约一万多石。”
王辛仁思索了番,道:“辛德,将粮仓开开。从明日起,在府衙门口施粥救济。”
“是。”
经粮仓一开,百姓们终于不用饿肚子了。他们做的事情,便是拥挤着去府衙门口去领粥。从人群中拿出一碗热乎的粥,对他们来讲就如同在一场战役中凯旋。
可是,好景不长。粮仓终究有限,上报的救济粮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从中央派来。渐渐地,粮仓开始见底。
从此每日施粥的数量逐渐下降,这充分引起了百姓的不满,每次在府衙门口领粥时,总会叫嚣着增加数量。
“辛德,你去京城找户部,去探查救济粮为何迟迟不下发。”王辛仁不得已,只传来王辛德。
“是。”
王辛德即刻快马加急,赶往京城。
最终,他发现竟是中途被山匪劫走。好不容易将新的一批救济粮安全押送回渭南,却在进入城门时听到了王辛仁去世的噩耗。
城中百姓都骂着王辛仁,说他是贪官,将食物都留给了自己。满城都将灾荒的罪责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在了他头上。
平日里王辛仁两袖清风,从不拉党结派,引得许多奸佞的不满。他们看准这个时机,鼓动百姓以此来向县令举报。而一生清廉的王辛仁,被冠以贪官之名,押在囚车里游行,被扔着土块和泥巴。
而他听着,平日里他担心的人,正语言狠厉地讨伐他。
在骂声中,含冤死在了监狱。
“都是因为你们,才让我哥哥被奸人所害。所以,我任职第一天,便决定要报复你们。”王辛德说着,恨意渐起。
这番话让洪福他们愣住了,呆在原地不能言语。
原来,他们也有罪。
愚昧,让他们成了奸佞手中的刀,竟活生生地将一个一心为民的清官,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
“所以,请您宽恕王大人吧!”老头朝沈墨渊跪下,重重扣头。“当年若不是王县守和他的哥哥,我们很多人连五年前的灾荒都过不去,也包括我。”
“老人家请起。”唐苏辞见状,忙将老头扶起,道:“老人家,罪恶是不能用罪恶来解决的。王大人犯了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做得的好事我们也定不会将他亏待。”
沈墨渊将拟好的判决书递给王辛德:“你哥哥的事情不会被埋没,我会将真相公之于众,对当年参与的渭南百姓也予以惩罚。”
唐苏辞转头,问洪福他们:“这件事你们能帮忙吗?”
“当然。”
洪福与彩霞异口同声。
洪福自从知道真相后,一直就对唐苏辞抱有歉意,如今总算有机会弥补了。
“唐公子放心,”彩霞道:“我们定会告知父老乡亲们真相,让他们主动来府衙领罚。”
王辛德见此,竟朝唐苏辞与沈墨渊跪下:“小人多谢两位大人。”
沈墨渊道:“天呈向来提倡以礼入法。王辛德大人有功在先,因而免去王辛德大人的杖责,直接流放三年。”
“臣,领罚。”
“王大人,收拾好了吗?”
府衙门口,唐苏辞将马车停于树下,倚在有荫凉的墙边用折扇扇着风,等他。
“好了好了。”王辛德迅速收拾着。
见王辛德出来,唐苏辞停下扇风的手,道:“我有个东西落在乱葬岗了,王大人陪我去取个呗。放心,同你出城顺路。”
“没问题。不过唐大人,您还是叫我辛德吧,我已经被免去官职了。”
唐苏辞看着他,笑了笑:“好的。”然后与秦侍郎,王辛德一同上了马车。马车行过渭南街道,王辛德一直往窗外看。
窗外影影绰绰,如走马灯般闪过,王辛德却努力将它们留下印记。或许经此一别,他便再也见不到渭南了。
忽然间,一个破败的小宅子走进了他的视野。这个又小又破的房屋似乎经年失修,土砖盖的墙已经倒塌了一半多,周围荒草萋萋,杂草肆意生长。
这是曾经他的家。
而门口长满苔藓的青石板,曾是他和哥哥许下雄心壮志的地方。当年是多么年少轻狂,憧憬未来。
他恍惚看到,十五岁的王辛仁手上攥着本《春秋》,看向他的眼眸坚定明亮:“辛德,我以后要当官,清正为民,这样就能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辛德也要和哥哥一样!”十二岁的王辛德看着哥哥,满是崇拜,眼里充满希望。
“好,那我们一起背。”
“嗯!”
“其德公以博,其行方以正。”
“其德公以博,其行方以正……”
……
哥哥,对不起,我食言了。
王辛德垂首。
“到了,走吧。”唐苏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让王辛德飘忽的思绪回了笼。
“好。”
两人下了马车,只见乱葬岗上横尸遍野。
“这些……都是在这次灾荒中死去的人吗?”王辛德看着面前,问道。
“嗯,”唐苏辞一边找玉佩,一边道:“前两天我还看见有人从这里挖尸体吃。”正说着,他终于将玉佩找到,掸去了上面的灰尘。
没有被灰尘覆盖的玉佩,一如既往的澄澈明净,仿佛一直佩戴在身上,从未陷入泥沙中。
“辛德。”
唐苏辞将他叫住,王辛德转身问:“唐大人还有何事?”
阳光缕缕洒下,后面是脏乱的土堆,前面的唐苏辞穿着干净的衣服,在漫天灰尘下,冲着他笑道。
“以后要好好做官。”
王辛德怔愣地看了他半响。
“嗯,会的。”
旁边的秦侍郎看到后也怔住了。
如果早遇见唐大人就好了。这样,他也许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变成这般阿谀奉承,欺下迎上的模样。
只可惜,没有如果。
后来,据渭南百姓道:这天原本干旱很久的渭南突然下起阵阵小雨。
城门的轮廓在雨幕中只剩道模糊的灰影,像幅被孩童泼了墨的画。雨水打在青灰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瓦当串成珠帘。
在绵绵雨声中,润物细无声滋润了庄稼,灾荒彻底渡过。
只是这雨奇迹般地绵延不绝,下了一天。一滴一滴,仿佛哭泣般地,为谁送行……
“你们要走了吗?。”
民宅里,洪福他们依依不舍。从小就在渭南长大的他们,一直都被困在这方小田里,而他们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他们只见过死别,却从未经历过生离。
唐苏辞避开视线,故作淡然:“别这么伤心啦,以后我如果来这附近,肯定会找你们的。”
“好,我们会见面的。”洪福忍着不舍道。
临走前,彩霞将唐苏辞叫住。她羞怯地递给他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荷包。布料不怎么好,但绣功却是不错。
“唐公子,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之前我们还误会你,很抱歉。”她抚摸着荷包上绣的荷花与鸳鸯:“我们没什么能给,这荷包是我亲自绣的,算是一点心意。”
“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想让你们误会啊。”唐苏辞微笑着接过荷包。
“但,但是,”像是酝酿了很久的勇气般,彩霞猛然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他:“我没有误会,我一直相信唐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唐苏辞闻言,愣了下,旋即露出笑颜:“谢谢。”
“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去还有宫宴要参加。”李明熙在一旁打断道。
“嗯。”
马车上,唐苏辞支手看向窗外,沉默不语。
“想什么呢?”
李明熙靠过来,笑着问他。
“我在想,其实简单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有时确实很愚钝,容易被带了节奏;不过付出的真心,却比我们这些人要纯粹的多。”唐苏辞笑笑。
李明熙闻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才十九,还未及冠,就从这里感慨了?”
“是是是,刚及冠的太子哥哥。”
两人打闹了一阵后,唐苏辞就靠在车厢上阖目休息,颠簸的路途让唐苏辞倒霉的额头不停被撞。见此,李明熙一把揽过他的头,让他枕于自己肩上。
一瞬间,他竟感觉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
“多谢。”
本来闭着眼睛的人,忽然懒洋洋地一声,吓了李明熙一跳:“你没睡着?”
“没,就养养精神。”
李明熙没在说话,车厢顿时陷入一阵寂静。
“对了,你知道太后最近喜欢什么舞蹈或歌曲吗?”忽然间,唐苏辞问道。
“打听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也要去献艺一番?”李明熙调侃道。
“滚。”
唐苏辞抬脚踹了他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李明熙似乎顿了一下,才道:“《霓裳羽衣曲》,皇祖母最近喜欢这个。”
“好,谢了。”
渭南离京城很近,经过两三个驿站,一日多便到了。
唐苏辞一下车后,李明熙想到他问的问题,心情有些不好。韩荆看自家主子不好的脸色,猜也猜到他准是吃醋了。根据以往经验,唐公子绝对是替她问的。
于是,他道:“殿下,您从这里暗自神伤,不妨早日向唐公子道出真情。”
“不行,现在还没到时候。”李明熙道:“可卿现在的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若是我贸然表白,结果只能是不尽人意。”
韩统领望着自家主子为情所困的样子,不由得唏嘘。若是换个人,以他的身份,还有什么得不到?可惜他偏偏喜欢上实权能和皇帝稍抗衡的丞相的嫡子。
阻止他们的不只是性别,还有身份。
看来,殿下追人之路还是很漫长的。又或许,只有殿下登基后,两人才有在一起的可能。
将军府,翠璃苑。
“没想到你还记得来找我呀。”江映雪正倚在美人靠上看诗集,见唐苏辞来,笑侃道。
“那是,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唐苏辞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的东西,扔在了她身上:“渭南特色小吃,流曲琼锅糖。”
江映雪最爱吃各地的特色小吃,每当唐苏辞出趟远门总会给她捎些。
“有劳啦。”江映雪将油纸拆开,上面还有些许温度。她看向唐苏辞:“你吃吗?”
“路上吃了。”
唐苏辞谢绝后,轻车熟路地坐在院内的石椅上。见石桌上摆着一盘红豆糕,拈起一块送进嘴里。
“看来我来的还挺巧,最喜欢的红豆糕竟然刚好赶上了。”唐苏辞笑着道。
江映雪边吃着,边声音含糊道:“算准了你今天要来,特地给你准备的。”
“还真是了解我。”
“那当然。”
毕竟两人的父亲是世交,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能不互相了解?况且两人也甚是投缘,都是诗赋与小吃爱好者,平时也互相分享交流。
“哦对了,我向太子哥哥打听到了,太后最近喜欢《霓裳羽衣曲》,宫宴那天你可以准备下这个。”
“你呢?”
“秘密。”
江映雪切了一声:“小气。”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次谁和你去的?太子?”
“嗯,还有沈墨渊。”
“那你觉得……”江映雪试探地去看他的神色:“两人谁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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