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何妍后的那个礼拜，工作像被按了快进键：吸毒过量横尸街头的、家中绝望自缢的、邻里为土地纠纷激情杀人的……一桩桩命案叠着命案，空气里仿佛都凝着血腥气和腐朽味。熬到头昏脑涨的一周结束，所幸还算没掉链子，王哥那张臭脸终于缓和了几分。但堆积如山的报告和后续工作，远不是一周能了结的。
周六，何泉的电话来了：“记得今晚来我家吃饭哦，何妍特意嘱咐我叫你。”
何妍？听到这个名字，在紧绷的工作神经里，像是找到一丝缝隙透了口气。“可能不行，”我叹了口气，“这周连发命案，全员加班备勤，陶然也得在队里随时待命。”
“那就下次吧，工作要紧。”何泉挂了电话。在连轴转的疲惫和高压下，那些关于“喜不喜欢女生”的自我叩问，也悄然被挤到了角落。
转眼工作已一年有余。高三的何妍忙于住校冲刺，我们没再见面。我和她姐何泉、陶然的“南城姐妹淘”倒是常聚，成了局里同事调侃的对象。从何泉口中得知，何妍高考结束了，正和同学毕业旅行，录取了本省一所艺术院校，要学画画了。
又是一个周六备勤日。电话响起，是何泉的号码。“喂？昨天你不是刚来局里汇报完工作吗？周六又约？我主要是……”我揉着太阳穴，只想一个人瘫着充电。“我是何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陌生的清脆声音。
“哦，小朋友……”
“哼，你是大朋友。”我无声地笑了下。
“我高考完了，你不得给我庆祝一下？”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娇憨。
“可以啊……”我顿了顿，该死，刚才不是说累得只想躺平吗？“你想怎么庆祝？”
“就你们常去的那家大排档吧。”
“行，我收拾下就过去。”身体比脑子快，我已经起身准备换下警服。
“你把陶姐也叫上一起！”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何泉的喊声。
大排档的烟火气里，我第二次见到了何妍。粉白色的小香风上衣配着短裙，青春逼人。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随着她的靠近钻入鼻腔。“贝姐，又见面了。”她笑容明媚，眼睛亮得晃人。
她姐何泉立刻搭腔：“今天可是点名让你买单的哦，贝老板。”
“没问题，小朋友想吃什么点就是。”我应道。
何妍俏皮地眨眨眼：“那我可不客气了。”
我和陶然、何泉聊起局里的八卦和工作琐事。何妍突然搬起凳子，从她姐身边挪到了我旁边坐下。
“嗯？想刺探公安机密？”我打趣她。
她歪着头，凑近了些：“我只对你做尸检的事有兴趣，能跟我说说吗？”那股幽香再次萦绕过来，我莫名感到一丝局促。为了掩饰，我转向何泉：“你妹妹喷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何泉一脸诧异：“她没喷香水吧？我怎么没闻到？”话音刚落，一只手臂自然地穿过我的胳膊轻轻挽住，何妍把头靠上我的肩头：“你再闻闻看？”
栀子花混合着少女气息的体香骤然清晰，我感觉脸颊瞬间烧到了耳根。
陶然立刻捕捉到我的窘态，坏笑道：“贝贝，脸这么红，不会真喜欢女的吧？”我慌忙摆手。何妍闻言也把头抬了起来，但挽着我的手却没松开。
“别瞎说，”我支吾着，“我就是……不习惯肢体接触。”
何妍抿嘴浅笑：“我就是靠过来听故事的，你紧张什么？”为了化解尴尬，我开始给她科普法医病理常识。她像个好奇宝宝，追问尸斑颜色、死后是否长胡子、白骨化时间……我慢慢讲着，渐渐也敢直视她那双温柔又闪着求知欲的眼睛。
“哎呀！难得出来玩聊这些干嘛？”陶然突然插话，一脸神秘，“告诉你们，何泉谈恋爱了！”
“啊？”我和何妍同时惊呼，看向何泉。
“你姐谈恋爱没跟你说啊？”陶然促狭地问何妍。
“我不知道啊！”何妍转向我，话锋也跟着一转：“贝姐，那你有男朋友吗？”
话题突然砸到我头上，我一时语塞：“这……不是说你姐吗？”
“她？这男人婆怎么可能有男朋友？”陶然拆台从不手软。
我只好尬笑。何泉补刀更狠：“你天天穿得跟愣头青似的，头发短得能当小伙子，扛尸体力气比男人还大，谁敢追你？”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这时，何妍又把头轻轻靠回我肩上，凑近我耳边，气息拂过：“大朋友，我觉得你这样很酷。”挽着我的手还故意在我肱二头肌上捏了捏。心脏，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我转头看她，答非所问：“你到底喷的什么香水？”
她直起身，将披肩的长发撩向两边，几缕发丝似有若无地扫过我的鼻尖：“没喷香水，应该是……体香吧。”
该死……体香……
她狡黠地追问：“你学法医的，知道能闻到一个人的体香，意味着什么吗？”
我赶紧挪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小小年纪不学好，感觉你在撩我……快，好好听听你姐的八卦！”
何泉的对象是位乡镇派出所所长，比她大九岁。陶然激烈反对，觉得对方配不上。何泉问我意见。
我思索片刻：“关键是你喜欢。人品可靠的话，先处处看吧。”
陶然一听更懊恼了：“完了完了，何泉谈恋爱了，咱们铁三角不会要散了吧？”
“不至于，”我拍拍陶然，“她只是谈恋爱，人又没离开南城。要是重色轻友不理我们，大不了咱俩自己捏泥巴玩。”
挽着我的手臂突然收紧了点。何妍歪着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姐姐不理你们了，我加入，可以吗？”
“好啊好啊！”陶然立刻响应。
何泉笑骂：“神经啊！当然是姐妹大过天啦！”
“你最好是。”我补了一句。陶然和何泉又闹成一团，似乎没太留意我和何妍的互动。看向身边这个青春洋溢的女孩，我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少了工作时的那股冷冽锋芒。她到底还是个小朋友。“你呀，”我轻声对她说，“得去学校好好读书呢。放假回来再找我们玩吧，在大学也要用功哦。”
“好的，大朋友。”她笑着应下，那眼神仿佛能轻易洞穿我此刻所想的心思。
为什么……仅仅是第二次见面，她就能如此轻易地越过我设下的所有安全距离？那份毫无缘由的亲近感，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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