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下半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入库”两个字。全国公安系统的指纹、DNA数据采集专项行动如火如荼，目标是在基层构建起庞大的数据库。作为一线民警，我和陶然责无旁贷地扎进了这场“人海战役”。乡镇、街道、社区，成了我们最常出没的地方，磨破嘴皮子，耐着性子，尽可能争取居民的理解与配合，采集那一个个带着生活痕迹的指纹，和承载着生命密码的DNA样本。汗水浸透制服的日子，填满了何妍高三毕业后的整个暑假。她几次三番的邀约，都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采集表和连轴转的行程里，最终只能化为闲聊时何泉口中的一声惋惜：“这丫头，饭都不会煮，最近倒迷上做蛋糕了，真稀奇。”
日子在巷陌间的穿梭、表格的勾画、仪器的嗡鸣中悄然滑过。枝头的蝉鸣似乎弱了些，空气里开始渗入初秋的微凉。何妍开学报道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某个在队里执勤的寻常傍晚，技术室里只有仪器的低响。我埋首于报告，脑海中却莫名闪现出那个明媚的身影——有多久没见她了？楼下值班室突然传来李叔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了二楼的寂静：“小贝！有美女找！”
“哈？美女？”我诧异地挠了挠头，指间的墨迹还没干透。陶然加班太久累趴了请了假，刑侦就我两女的，何泉还在乡下蹲点……谁会在这个点找我？带着满腹疑惑下楼，推开值班室的门，一抹熟悉的剪影正沐浴在渐沉的斜阳里——是何妍。她双手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对我扬起一个浅笑。
“小朋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几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来抓你当小白鼠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双手将盒子举到我眼前。
透明的包装盒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单层的草莓蛋糕。奶油抹得不算太光滑，但一颗颗鲜红的草莓点缀其上，透着笨拙的可爱。
“哟呵，看着……有模有样嘛！”职业本能让我脱口而出，“不会下毒了吧？”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何妍立刻佯装生气，把蛋糕藏到身后：“哼！不想吃拉倒！”
“没没没！”我赶紧拉住她手腕把她往值班室里带，“这不是……头一回享受这待遇嘛，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蛋糕放在值班室那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上，白色的奶油在日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我盯着它，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表达这份突然而至的礼物带来的冲击。
“发什么呆？快拆开看看呀。”何妍轻轻拉了拉我制服的袖口，指尖带着微温。
“嗯……”我听话地解开盒子上的丝带。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甜蜜的奶香猛地钻入鼻腔，瞬间驱散了值班室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那香气如此饱满，甚至让疲惫的神经都微微松弛了一下。
“我可能……吃不完，”我下意识地挠头，还拍了拍肚子，“刚吃过晚饭。”
“那也得当着我的面吃两口，”她微微嘟起嘴，带着不容置疑的娇嗔，“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做蛋糕哦！”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我拿起盒子里的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混合着奶油、蛋糕胚和一点点草莓酱。没有多余的客气，直接送进口中。
根本不需要咀嚼。
那绵软湿润的蛋糕胚包裹着轻盈顺滑的奶油，几乎是入口即化，温热的口腔里，只余下浓郁的奶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天然草莓的清甜，温柔地弥漫开来。那甜，并不霸道，却足以在常年接触冰冷、**气息的味蕾上，刻下清晰的痕迹。
我忍不住又挖了一勺，细细品了品，才抬起头，由衷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真是你第一次做？厉害啊！跟店里卖的没差！”
晚霞似乎在这一刻飞上了何妍的脸颊，晕开两抹动人的红晕。她低下头，声音轻快：“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给你。”
我怔怔地望着她，一时忘了言语。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有无数细小的、温热的翅膀扑棱着飞散开来。她是因为觉得我……特别，才把这份珍贵的“第一次”送给我吗？
这定定的注视大概让她不好意思了。她忽然站起身：“走啦！”
我甚至没来得及从那份甜美的冲击和纷乱的思绪中完全回神，值班室的门已被她带上。桌上，蛋糕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栀子花香，若有似无，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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