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行伍起功臣
新兵生活的底色是橄榄绿,衬底是不断的呵斥与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体能落后的楚思远成了“重点关照”对象,直到某个夜晚,一个黑影摸到床边,低语如诱惑又似警告:“给家里去个电话,就说想报特种兵集训——花点钱,就能换个地儿享清福。”
下连后,真正的修炼才开始。这里的标准严苛到近乎哲学:玻璃必须通透到“怀疑不存在”,被子要有“杀人的棱角”,且必须手工打造,禁用一切“科技与狠活”。地面清洁更是一场仪式,需以抹布为刃,一寸寸跪地打磨,直到水泥地焕发出大理石般的釉光,能清晰映出你怀疑人生的脸。
排长曾亲自教学扫地,语气宛如传授武功秘籍:“楚思远,大学生!这扫地里的学问,我今天再给你讲讲!”只见他化扫帚为神兵,精准切入地砖缝隙,手腕一抖,尘土无所遁形。“学会了吗?”“报告!学会了!”“好,艺术的精髓在于实践,你来。”
于是,楚思远在二十二岁这年,终于领悟了“扫地”的终极奥义。
他渴望改变。站哨时,看见军官们挺拔的身姿、自信的步伐,在他心中种下火种。他决定报考军校。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偷窃游戏。同年兵在电话里倾诉乡愁,他在背古文;别人训练间隙瘫倒如泥,他在默写物理公式;午休的鼾声震天,是他的地理课背景音;甚至请假外出,目的地也非拉萨街市,而是营门口便利店后院的一个僻静角落,那里有他的高数战场。
深夜的图书室是他的“秘密基地”,直到被查哨的领班员手电筒照破:“楚思远!装什么夜猫子,滚回去睡觉!”哨位上偷摸单词本,差点与参谋长撞个满怀,惊出一身冷汗后,记忆的战场转移到了——手掌心。五厘米厚的模拟题被翻煮得油渍麻花,每一个选项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化课能拼时间,军事技能却是硬伤。双杠二练习是他的噩梦。一次夜间加练,体力透支的他被狠狠甩出,重重砸地,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是班长李洋找到了他。这个军事素质全连第一的硬汉,背着他冲向医院。夜里寒风刺骨,但班长背上的温度,他至今记得。
万幸,只是脑震荡。他走不稳路还想着训练,李洋按住他:“楚思远!‘思远’,这名字白叫了?‘思虑长远’!这是命令,给我好好休息!”
旁人笑话他:“摔一回还摔上瘾了?”炊事班老兵摇摇头:“希望渺茫喔。”
但楚思远心里那团火,从未熄灭。最终,他以全省第二的成绩,叩开了最高军事学府的大门。
军校的第一课,是剥皮抽筋般的重塑。
楚思远站在偌大的训练场上,看晨曦刺破雾霭,远处教学楼穹顶反射着冷硬的光。这里有的是装甲车碾过草地的轰鸣,是教授夹着讲义匆匆穿过梧桐大道的身影,是凌晨三点哨声响后全员整装集合的迅疾。他终于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大学——不教风花雪月,只授生死胜负。
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一声“卧倒!”炸响,前方六人应声扑地,整个身体按手、肘、胯的顺序狠狠砸进土里,右手提枪,左肘配合右脚匍匐前进,背上的刀刺网在烟尘中铮铮作响。
“快!再快!你们是怕踩死蚂蚁吗?”战术□□的吼声穿透黄雾。
楚思远在尘土中奋力前行,每一次匍匐都是对自我的超越。
“楚思远!比上次快了三秒,但看看你的枪管!”教官一把抬起他的枪,“进这么多土,炸膛了怎么办?”
“报告!知道!”
“知道?”教官眼神如刀,“人在枪在,人不在枪还得在!你看看你的枪带子都掉了,有这样的战士吗?”
战术手套早已磨烂,手背、手肘、膝盖上不是血痕就是青紫,但没人喊停,只有对“快、准、狠”的执念在支撑着每一次前进。
纪律像钢钉,一锤锤敲进骨缝。政治课上,□□说:“党性不是口号,是掉皮掉肉时的咬牙坚持。”楚思远摸着后颈晒脱的皮,忽然想起烟田里父亲佝偻的脊背——原来有些东西,早已刻进血脉,只等一场烈火来淬炼显形。
队列训练场更是淬火之地。军姿仪态的要求比新兵连严十倍,汗水如溪流般淌进作训服,口令如雷贯耳。□□的声音冰冷而锋利:“你们来这不是享福,是渡劫!从这里走出去,你们不再是被班长保护的人,而是要成为替别人顶住天的人!顶不顶得起?”
“顶得起!”众人齐声嘶吼,身躯却不敢有丝毫晃动。
“指挥官决定一支队伍的生死!军校不出次品,次品就是灾难——你们想做精品,还是废铁?”
“精品!”
“楚思远!”
“到!”
“喉咙为什么动?”
“报告!有一口痰,我咽下去了!”
“咽得好!今天你咽下的不止是痰,是刻进骨子里的纪律!”
理学院的课业从不轻松。对楚思远来说,最难的莫过于物理。外聘的女博士□□哪儿都好,唯有一个缺点——太温柔。对这帮野惯了的学员来说,温柔简直是瞌睡咒。
“楚思远。”□□轻轻点名。
“到!”他猛地站起。
“去后面站一会儿,清醒了再坐下。”
“是!”
他捧着书站到教室最后,决心洗心革面。
“哐当——”书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原来,他站着睡着了。
结业考试,他是全班唯一挂科的人,挂唯一一科就是物理。
同宿舍的四川战友王卫国笑他:“那么漂亮的□□上课都能睡?你真是欠收拾。”
“我也不想,可她一讲话我就像被催眠……”
“现在挂科了,爽了吧?”
“这不还有你嘛!”
楚思远拾起那本厚重的物理书,从头啃起。王卫国成了他的辅导□□,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他硬是用考军校的劲头把物理烙进脑子里。补考,终于过了。
唯一淬不灭的,是深夜里掏手机看消息的习惯。那个曾一起复习考军校却落榜的姑娘,聊天窗口始终沉寂。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拉萨星空真亮”,后面跟着一个孤独的叹号。
有时他骗自己是信号问题,直到看见战友收到女友包裹时戏谑的眼神——原来断联本身,就是最清晰的回答。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地方大学的室友李江信发来两张照片:周林的结婚照。红底证件像上,她笑靥如花,婚纱洁白得刺眼。
这一幕搁在他心里,以至于后来拉练时嚼着压缩干粮,都能嚼出点荒谬的甜腥味。他对着旗杆举起矿泉水瓶:“敬我这没名没分的耿耿于怀。”
第一个寒假,楚思远终于休假回家。
父亲楚德富脸上的皱纹里盛满了藏不住的笑意,母亲眼中燃起了光。无论走到哪,乡亲们的笑容都格外热切,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赞许。他们拉着他讲边疆、说军营,他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成了这座小镇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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