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莫说是面前的两位,临桌的赌众也忍不住围过来看戏:“哟呵,今天还能见到明目张胆赖账的嘿。”
岳长青见众人围拢过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凑到宫三娘耳畔:“您出千的手法确实不错,骰子和骰蛊都没有问题,是您用手指缠绕发丝再利用盖起骰蛊的间隙将其绑于底部,用手指拨动发丝来控制骰子的点数,对吗?。”
宫三娘浑身一怔,发白的脸色让她定格在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可怖。
“我给了您两次放弃出千的机会。”
“一是我亮出国公府身份。”
“二,是我道出您姓氏。”
岳长青的声音始终温润如水,但在这种情景下就变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岳家虽被陛下遣至边疆之地,但探查消息也不过小事一桩。”岳长青侧目看向将手伸向桌下匕首随时准备将他割喉的小姑娘:“赌坊主人出千是何等的坏名声不必我多说,我再给您一次机会。”
“宫芷,我刚刚押的是大,还是小?”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让宫三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手撑住了桌沿。
岳家的威名还是沉寂了太久,让平阳城的众人都忘了,当初手握重兵护当今陛下争夺龙椅的,可是当年暗线遍地一人抗千军的镇国奖金,而其独子,又怎么可能是任人拿捏的蠢货。
后知后觉的敬畏如毒蛇攀岩而上,冷汗簌簌落下,打破了宫三娘最后的防线。
“好了小公子,何至于这般求情,我让您便是了,但今日的酒您可不能少喝啊。”宫三娘强压着语调中的颤抖,手帕一挥解了这僵持的局面。
“各位玩着,我与小妹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位公子。”
“三娘这是瞧上人家小郎君了吧,今日这么大方。”
围观的众人闻言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算是将此事揭过。宫三娘也趁此时机带着小姑娘和岳长青离开了这地下赌坊。
“世子到底想知道什么。”来到偏房,宫三娘冷下脸色。
“刘承。”岳长青言简意赅。
宫三娘顿了顿,开口:“刘典籍是常客,想来,他到此处来也快有一年了罢。”
“最开始,是一个扶桑人带他来的。”
岳长青蹙眉,对此感到不解。
“世子爷莫急,待我慢慢道来。”宫三娘招呼小姑娘给岳长青泡了茶。
一年前,刘承第一次叩响了这家驿馆的门,他身旁跟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和善的男子。
宫三娘家原先做的是丝绸生意,与塞外各国来往密切。自小的耳濡目染让她能很轻松的辨别出一些异国之人。
那男子名方烛,与刘承相谈甚欢仿若多年挚友。
他介绍着驿馆的新奇之处,称此地隐秘,就算是每日光顾都不会让亲朋好友或是同僚知晓。
此后几乎二三日一次,宫三娘就能见到方烛和刘承现身于此,在赌桌上一掷千金。
“扶桑灭国数年,朝堂至今围剿余孽。”岳长青道。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朝廷给的那点赏金怎么可能有他在赌桌上输的多呢?况且他身段滑溜的很,想抓到也不是易事。”宫三娘伸手拂过鬓边芙蓉,眼中是独属商人的精明。
“他欠着赌坊多少钱?”
“二人都分文不欠。”
岳长青明显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世子刚还向我展示岳家的手段,怎的这些事都忘了查?”一直没察觉到对面人的危险,宫三娘也放松下来,微挑眉梢打趣道。
“这片地,六宝银坊的东家最爱插手,瞧见这些个掏空家底的就会...伸出援手。”宫三娘最后几字的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嘲讽:“赌了还想赌,借了还想借,情绪上头时谁还管这背后的门道。”
“人家银坊的羊羔息,一倍出多倍收,可比我们赚的要多多了。”
“天策府已经命令禁止这羊羔息,这六宝银坊倒是胆子大。”
宫三娘轻笑,压低了音量:“哎哟有谁不知道那明面上的东家就是个幌子,背后掌权的可是尚书府的小公子...指挥使再一手遮天怕也要顾忌着些。”
岳长青垂眼,指尖于茶船摩挲。
他想起昨夜与林衔岁初见,少年天人之姿,红袍加身下尽显傲气。
短短几眼,岳长青也能直觉出林衔岁绝不是会因畏惧而默许破坏他规定的人,不对六宝银坊下手只会另有其因。
不过这算是此案的题外话,他懒得费劲琢磨。
“那个方烛可还再来过?”
宫三娘摇头:“他与刘典籍都有半月未见过了。”
岳长青点头,将杯中茶饮尽后起身向她们行礼,又将怀中玉佩放于桌面:“多谢二位相告,今日之事请二位守口。这是谢礼。”
“此物贵重,小店收不得。”宫三娘道。
“宫家制送的琉璃锦衣母亲至今珍藏,岳家可以为宫三小姐寻些别的营生。”岳长青又微微俯身加重了这礼。
话音落地,宫三娘的手下意识攥了攥裙边,裙边因她的动作而发皱,待指腹略过凸起的褶皱时她好似才惊觉身上穿的已不是自家柔软如云的绸缎,笑容转瞬僵住。
许久后,她只道了句:“如意,送客。”
岳长青也没再多话,淡淡扫了眼宫三娘的背影便离开了驿馆。
刘承与方烛应该是在之前的某个赌坊相识的,同进同出应该都欠了赌坊不少钱,只是这笔帐被六宝银坊平了,二人的欠账被转移,在六宝银坊的利滚利之下两人都捉襟见肘。
那么这笔银两会不会就是此案的起因...但因欠账杀人何必要作这一出恶鬼索命的戏码,而且此举只争对刘承是为何。
这个扶桑人是生是死,二人之间是否因为还清欠账又密谋着什么...
思绪如乱麻,岳长青感到有些头疼,这些人看似有关联,却又缺少了最关键的能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绳索。
最后,岳长青决定先去一趟六宝银坊,利益的冲突点总归会有线索。
策马赶回平阳城时,街面却热闹非凡,刚出城时还行色匆匆的百姓们此刻都熙熙攘攘的往大理寺聚去。
岳长青有些奇怪,看了眼原本的路线后还是一扯缰绳拐向大理寺的方向。
“岳世子,你来晚了,这案子破了。”魏从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岳长青,朝着他招招手,唇角带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
“什么意思。”
没等魏从回答,站在他身旁的一名男子就急急上前:“这位就是岳世子罢,劳您辛苦,这便是本案的凶手。”
岳长青眯眸:“曹尚书?”
曹怀连连点头,笑起满脸的褶子,迫不及待的向岳长青展示那摆放于大理寺门前那具已经算得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今早我儿双信于城外郊林中见到此人行踪鬼祟,遂派人将其拿下,原是想将其交给平阳府,谁料这人听闻要将他送官立马就跪地磕头求我儿放过他。几经逼问下才知此人竟是大戎之后!”
“原先我儿也是不信,直到这厮将此物交出。”曹怀从袖口中拿出把奇异的匕首来,双面开刃,一侧刃面还带有倒勾,握柄处镶嵌珠宝,算得上稀奇物,只是刀刃满是锈迹,许久未曾保养。
“大戎的鎏金百宝匕。”
岳长青接过匕首:“...凶器?”
“对对对,这人将匕首交给我儿时就是这般说的。”曹怀道。
就算是冷淡如岳长青也觉得有几分好笑,自己刚查到六宝银坊这背后的东家就冒了头,带着凶手和凶器像是神兵天降一般的将案子破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凶手又是被何人所杀?”岳长青开口。
“哎哟这...”曹怀面露几分尴尬,又迅速调整好表情:“我儿得知后便想将他押解回城,这厮见求饶无用就对我儿起了杀心,我儿也是迫不得已。”
察觉到岳长青目光审视,曹怀小心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岳世子,旁的可以以后再论,现下最重要的是您五日内就要交差,否则...我看不如就先将案子结了以后再补齐证据就好,您说是与不是?”
岳长青充耳未闻,只背手退了几步:“烦请魏少卿传唤曹家公子到此,派人密切监视尚书府动向,想来此案与他们关系匪浅。”
曹怀被这话一呛当即就黑了脸,厉声呵道:“岳修撰!我乃三品工部尚书,你可知当街污蔑上官是何罪过!”
“不才,下官乃国公府世子,陛下圣旨世袭爵位。再者,指挥使亲允查案之权,下官即可代表指挥使亲查此案。”岳长青捋了捋衣襟,将话说的傲慢:“您...确定要以官位压我?”
曹怀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也没憋出个好坏。
就在这僵持之中,岳长青猛然想起什么,眼神冷然的扫向曹怀:“曹尚书说的城郊林中,是三生驿附近?”
闻言的曹怀顿了顿,也像想起什么似的挺直了腰板,连紧绷的神情都放松下来:“是啊,那块常闹匪患,岳世子日后还是少前往的好...别被误伤了才好。”
岳长青眸色一凝,推开挡路的曹怀就跃上马背:“烦请魏少卿将几人暂扣,调平阳府的仵作先行验尸,我去去就回。”
“明白,世子安心去就是。”魏从点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眼前这个世子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有趣的多。
得到回应,岳长青快马加鞭往三生驿赶。
他刚才太在意这具尸体和突兀出现的曹怀,光想着二人的可疑,让他全然忘记了曹怀既然能在他去六宝银坊前就将尸体摆出,必然就是有人在监视他的动向,如此,这些人也肯定知道他去过三生驿,那么知道些许的线索的宫三小姐恐怕是灭口的目标。
岳长青握住缰绳的手愈来愈紧,几乎要嵌入血肉。他只希望自己的愚钝没犯下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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