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题记
莺莺燕燕,糜糜靡靡。黄粱一梦,终归沉寂。
烬火
是漫山遍野的红。血色漫漫,火舌漫天。阴云蔽日,浓烟腾起,闷得人心慌意乱。心脏突突地跳着,黑烟隐去了口鼻,灰烬化于掌心。
水花似得白浪呐,在那火舌中颤呀颤。似是少女梦幻般的花嫁呢。摇呀摇,摇呀摇,直至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那烧去的,可是草原上的初恋之花咯,曾有着不知多少美丽动人的传说,却不知怎的,也不知何时,便成了禁忌之果,剧毒之花了。轻飘飘呐轻飘飘,化入心田,绕出那入骨的甜蜜,令人□□,家破人亡。
不,这哪是雪白的花儿呐。分明是伏尸万里般的鲜红。
回忆间,那血红的花儿、甜腻的气息,却真切得仿若就在眼前了。
“在想甚么。”神思恍惚间,耳边隐约有人问着。蓦地回神,僵直了一瞬,素雅的花瓣正抵着鼻尖,晃在眼前,一片迷茫。
抬首,凝视那人的双眸,复又避了开去。
“北原来的稀罕物,似乎是叫甚么罂的,倒是衬你。”顾掌印伏在他耳边,缓缓到来。调子里醉蒙蒙地带着酒味儿。
乖顺地低下颈子,果觉发间被插上一物。却是不愿久留,找了个由头,躬了身,请辞。
那蛇信似的眼儿半眯着在他身上驻留了好一会儿,方才挥挥手,由着他去了。
若安缓步而出。
旧梦
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
目光随着那跳脱的身影而去,不由地绽开笑颜。
黄昏时分,金灿的光芒洒满草原的角角落落。赤日远在天边,却似是近在眼前。
云淡风轻,似乎连天幕下的人儿也要轻飘飘地飞将去了。
忽觉肩头一沉,有丝不满。刚皱起眉,回头,瞬时又舒张了去。
那人却是爽朗地大笑起来,眨巴眨巴那皎洁的凤眼,含着笑望着那回身的人儿。
赤日天青,绿野金嵌,眉眼如画。
沉醉吧,别再醒来。望着那金灿灿的乌金,没来由地阵阵心慌。
金色的日光满溢而出,迸裂开来。
天地间金灿灿地晃成一片,只觉睁眼都万分地艰难,甚么也看不确切了。
别再醒来,好吗?
不要醒来。
蓦而雪骤,飘零于地,零落于心。
惊醒,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枕边早已湿尽。
梦终是该醒的。
钟鸣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往复数十日,晴空万里,烈阳当空。直至是日,雪骤,白了眉梢。
确乎是太突然了些,引得市井分说云云不提。
“顾侍郎,顾侍郎?”连珠弹炮似的问句轰走了死一般的沉寂,连枝头白雪都似乎有了颜色。“小侍卫,在否?”那声音顿了顿,见无人应答,似是有些诧异,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哥……”。
不慌不忙,抬了眉,按下文书,起身,信步而出。只是刚推开丝门缝,抬眼望去,她却已至廊前了。
“郡主大人,别来无恙。”若安微微地笑了笑,招了招手,躬身拉开屋门。那少女着了件厚重的皮子,满是蛮子气,似乎还留存着些血腥味儿。血丝揉着雪丝,拍也拍不去。在那石阶上一晃,险些跌着了。踉跄站起,抖了抖雪,一颤一颤的冲上前,一手搂上河萧的肩头,“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始料未及地被晃了晃,河萧只得无奈一笑。“郡主大人,请坐。”他道。取了茶器来,添茶置香,行云流水。抬步,合上风沙作响的纸窗,一呛声,猛地咳嗽起来。再抬起,眼尾染上些红晕。哪怕是身边美男如云的端木黎也不禁慌神片刻,打趣道:“多年不见,你却是越发绝色,怪不得上面喜欢。”倾身,逼近,挑起他面颊上一抹青丝,别至耳后。
河萧微微仰起头,望着她的双眸:“郡主大人才是英姿飒爽,俊美无比。”
垂下头,避开她回视的目光。屋内药香弥漫,轻烟缓缓升起,徘徊于二人间。
她蓦地坐了回去。抬头,目光随着白烟绕梁而上。英眉锁紧,朱唇轻启:“病了?”
“无碍。”确是异口同声。
破口的白瓷,棕黑,冒着黄咕噜,很苦。她想。
“不说这些了,怎的今儿却与我这般生分,只当是从前便好了嘛。”调子里含着嗔怒几分之意。
沉默片刻,若安方才开口:“主人?”仰起头,乌亮的瞳孔映着青烟。混沌的,试探地,带着几分小心瑟缩。
湿漉漉的。她看着,想着。
“你是存心想气我罢,哥。”她撇过头去,似是有些委屈。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摸妹子的头,又似想起了甚么,轻拧眉,又委顿了去。只是笑笑,垂眼:“郡主突然找来,或许不尽是私事罢。今时已晚,您玉体万安,可否先谈谈公事,其余他日再议?”
“好一个他日再议!”哂笑,正了神,有丝困倦,“日后别再叫我郡主了。”
河萧蓦地抬起头,双目瞪地浑圆,似是惊异至极。时值腊月,约莫是寒气所激,脸色惨白,仅有鼻尖透着一点红,如雪中赤砂。眼神却是明亮得很:“老将军他……”
“父亲他走了一月了。你是真不关心我们啊。晏哥已和我怨过你了。”陌初捏了捏眉心,颇显困倦。
“你见过他了?”河萧已然站起,比衬下,陌初却是无精打采,在纸上乱抹着些甚么。望见她发间沾染的风雪,河萧愣神。激动的神情有些松垮。
“见了才进京的。说是过些时日要来找你算账。真是无情的人啊。今日来访,才算是见识着了。”端木黎缓缓地说。
“失礼了。”鞠躬,坐下,河萧道“什么由头,进京,不易罢。”
“你明知我要说的不是这些。”端木黎平静地说。
若安迟疑片刻,方才应上:“明日一早便去买黑纱。”
陌初闻言,呛了声,良久,道:“罢了,虽不知为难你甚么了,总之不再为难我自己也好。多年不见,海棠依旧。听闻你拜那……为父之事,本不以为意,现今看来,你确是变了。”顿了顿,又说“还是给你支个口信吧。年关近了,太子备着监国,朝中少不得拉帮结派,甚至洗革一新。少言兄此番随之进京,多半是落个清闲武职,看在多年情谊上,好歹照顾着他些。至于你自己何去何从……自求多福吧。”
却是摔了茶盏,径自离开。
虽说早料及如此,总归还是落寞的。
忽而门卫又传来声:“哥,你也要……保重啊!”
可这腹诽之言却在风雪飘零间隐隐地不真切了。
药已凉,苦得很。桌上滑落的白纸墨晕间,隐约半个“可”字。
长吁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是深深地明白着,何师熹死了。他多半便是下一个。
但他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何师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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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河萧,字若安。虽不甚好听,倒也有些韵味,乃是其父所取。其父为一忠臣。河萧取自“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柳永《曲玉管》。
端木黎,小字陌出。“来时陌上初熏,绣纬人念远,暗垂珠露,涕送征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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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
“一梦耳,唯恐其非梦,又唯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
“邯郸梦断,漏尽钟鸣。”
皆节选自明朝张岱《陶庵梦忆》,本章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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