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绿
“南陌。南陌？”闻听细碎的脚步声，唤道，“为我倾茶一壶，可好？”垂眼，继续着手上的活计。河萧本在户部任浙江清吏司主事，六品官，不大不小。但六部中常以吏部为首，户部却也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只因油水丰富的很。更何况江南地区又是数一数二的富硕之地，上月若安升至主客清吏司作郎中，一时也不知是升是降。
来人听闻，站定，却没甚么动作。
“南陌？”河萧抬头，揉揉眼。待看清来人，急是起身，“林大人，不知您到此处，绝非有意冒犯，还望大人见谅。”语调虽是平静，实则早已冷汗横流。那林大学士却不理会他，径自坐上了河萧的椅子，翻看绢册，随手抓了支笔来。
自觉已无大碍，河萧方是立身，弯腰，磨起了墨。
“倒是做得熟练，常替人磨罢。”林学士道。时已寂静良久，河萧冷不丁被这略带讥讽之语吓了一跳，手抖了抖，对其内里却并无甚么波动，已然习惯了。他当年为脱离奴籍，脱罪，参加殿试，思虑良久，认了很是得圣心的掌印太监顾汶为干爹。后虽是凭实力夺得探花之名，却是诸多不服者。尤以同科进士为最。再加之此事又颇无所谓文人儒士的傲气，一时间朝中暗地里是骂声成片，几乎是人人唾弃。因而虽为探花，三五年来也就混了个五品官儿当当，竟是只升了一品。
因而闻言不语，仅是笑笑罢了。那林大学士却又开了金口：“‘南陌’却是何物？”
“下官的随从罢了。”河萧只得应答。他俸禄不算多，不曾剥削下属百姓，贿赂他人却是得做的。虽有个把副业，仍是无甚么银钱，只得两个随从罢了。一男一女，为河萧所救孤儿，皆不过十多岁。那女子唤作然竹，“渔翁夜傍西岩宿，小汲清湘然楚竹”。是个冷静心细，略通书文的女生，做事是一等一的谨慎得当，有时令河萧自愧不如。那稍有些浮躁，平日里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男孩便是南陌了。
“‘一鞭南陌，几蒿官渡’，很是好的，不愧是探花郎。”林学士道。
语调中带着些许赏识之意，却又颇是难听。河萧一时也不知他是何意，只道：“比不得大人年轻时声名远扬。”叹出口气来，心上实是不敢放松。见那林大学士笔尖划拉着甚么，眉心攒起，似是有些不愉。便俯下身，问：“大人，这账目流程，可有甚么问题不曾？”
良久不应，河萧有些尴尬。只在这时，那林学士忽道：“先前未在礼部见过你。”语气甚是笃定。
河萧照实答了。
“原是如此。”他道，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怪不得。”
“大人的意思是？”河萧终是耐不住了，放轻了声调，单刀直入。
“没甚么问题，好得很。”林学士顿了顿，道，“依你之见，太子的典仪应如何是好？”
河萧抬眼望去，只见他戏谑的笑容，当下是一惊，思索片刻，便明白了个钟要害。却是在心中自嘲一笑，储君之事，他这种小小人物如何敢参与？便只道自己初入礼部，才疏学浅，由大人夺定便是。
那林大学士闻听此言，似笑非笑：“在礼部呆的可习惯？”岔开了话题。
“尚书大人博学多闻，待下属极为亲和。”河萧应答。
“你倒是与传闻中有所不同。有空可来文渊阁坐坐。”林大学士哂笑，蓦地站起，河萧一直是心不在焉，吓得一愣，回过神来，他已走了。
“忘记送了。”河萧有些懊恼。坐回位置，一边整理文书一边思考那末一句的含义。只在此时，然竹寻了来，不知看见了甚么，撇过身，吃吃地偷笑几声。。河萧望去，却是只画得活灵活现的大王八。那位大人的书画曾冠绝京城，何人所绘也不必多想。愣神片刻，令然竹收起，寻个时间卖了，便也偷笑起来，吃了左侍郎一记眼刀子不提。
夜深人寂，月垂柳梢。出宫时已疲倦不堪。年近关头，礼部自是无比繁忙。有些事虽不在分内，但也得不情不愿地做了，否则全司全部都没好果子吃。
近宫的地段房价极高，住不起。只得在清闲些的外区买了栋近市的房子，住着倒是舒适，只是早起晚归免不了。于是没钱时总想着买顶轿子，好少走些路，现下有了些闲钱，却发现雇不起小厮，便也只得罢了，继续攒钱好给然竹作嫁妆。多年来，已同家人一般。孤身一人行走于街，白日里虽是效仿甚么柳前辈做甚么朴素无神论者，夜里却不净然，总觉背后有丝寒凉。
回身查勘，未有异常，继而向前。只在回转时眼角有些寒光，当下心中一紧，加快了速度。久之，不见踪影，便悠悠然转出，拐至那王二婶铺子里掏了两个甜饼，把铜板扔于灶台之上，甜滋滋地回了府。那王婶与他熟络得很，早已习惯。
回到府上，摘了房檐青雀羽，就着甜饼灌了药，翻了翻书信，草草收拾一番便躺下了。囫囵睡了两三个时辰，醒时天色已明，于是又紧着收拾一番便入宫工作去了，确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迟。顺路拐去王家铺子，拾上两袋蜜饯，揣在袖中，便去迎接操劳如老狗般的新一天日。
如此度了几日，年糖年饼吃得还没有那又黑又苦的药多。除此令河萧不满外，倒是无甚么大事。那日林大人的话倒是想了一阵子，恍然，多半是为储君之事集结党羽。大玄如今朝□□败，党争甚么的从未少过，便只当耳边风吹了去，不再理会。河萧既拜在顾掌印门下，自是皇帝一系，没甚么好想的。当今圣上虽沉迷酒色不顾朝政，却也才三四十罢了。没甚么可急的。如此一来便是没甚么烦恼，日子倒也潇洒痛快，只是累了些罢了。倒是林大学士还遣人来请过一回，便以风寒为由回绝了。
大年三十，起得很是早。令南陌扫了雪，和然竹一道儿包饺子。然竹他们和河萧便如是家人一般，河萧下午需得入宫检查，晚上还需赴宴，便在中午与南陌他们先吃了团圆饭。然竹的手艺自是巧，河萧也亲自下厨端了个糖醋鱼。南陌心情好，喝了些军中带回来的酒水，憨笑不止，小姑娘在饺子里吃到了河萧特意放的铜板，一个劲儿地对着太阳比看，也很是矜持地笑了。河萧变戏法似的在爆竹声中变出两个大红包来，塞到他们二人手里。欢喜之余，然竹亲了河萧侧脸一口，在南陌震惊不平的眼神中一气儿跑走了。
倒是其乐融融，心情好得很。
本是与下章合并的，但字数过多，便拆开了.五章之内攻君出场.前文已有提及.
手滑给自己乱点了书评请不要在意.当然其实也无人在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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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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