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两人在街上偶遇。
唐徽意总算知道为什么楚帘加不了他微信。
峡口镇每个月逢农历二、五、八，镇上会有一场约定俗成的集会，乡镇不比城里方便可以随时随地逛，这样的集会在过去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对零散居住的乡下人物资互通有无必不可少。
唐徽意所在的宾馆房间整排都对着楼下的街道，因着清明节的关系，这几天街上都人来人往，宾馆生意也还不错，隔壁挨着的两间都住着人。
唐徽意随便穿了件外套出门找吃的。
集市上人来人往，老人居多，等排骨面上桌的时候，唐徽意一眼就瞧见了正在买青菜秧苗的楚帘。
面馆人很多，唐徽意跟面馆老板不熟，也不好点了东西就这么跑了，于是掏出手机给楚帘打电话叫他进来。
远远就瞧见他举着一部蓝色的功能机接了电话。
那款式，怕是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等人找过来坐在对面了，唐徽意指了指他手机笑着打趣道。
“你这怕不是把你妈的手机给偷出来了吧？”
“你管我呢！”
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但楚帘还是觉得有点丢人，本来他还想藏着掖着点，眼下漏了馅，干脆一把将手机拍桌上:“我手机就这样，你要笑就笑！”
“我笑了吗？”
“你没笑吗？”
“还笑！”楚帘气道:“你以为我愿意用啊，高一报道的时候学校不让带智能手机，当时我得住校，楚雨不放心就给我买了个这样的应急！我以为在学校里大家吃的用的都差不多，谁知道一进教室，全班就我拿个功能机！”
“你比较听话。”唐徽意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对他竖个大拇指，看着楚帘满脸悲愤难消，怕把人又惹毛了，赶紧又起身叫老板上一份牛肉面。
“你不是去打工了吗？挣了钱怎么没想着换一个？”
“钱那么难挣怎么能乱花，而且我这手机不是还没坏嘛。”
“嗯，好孩子。”先点的那碗上桌了，唐徽意把面推到楚帘面前，“你先吃，我的那份马上就来了。”
“我不饿。”楚帘手指动了动，慢慢把手机收进裤兜里。
“不饿也吃点，这碗排骨的，快吃，等下面条都泡软了。”唐徽意给他抽了筷子递过去。
“不用，我吃了早饭来的。”楚帘没接筷子，坚持道。
“快点吃，我点了两碗，有一碗是专门给你点的，帮帮忙。”唐徽意把筷子放他面前。
楚帘不说话了，唐徽意感觉气氛有点不妙，好在没过多久，另一碗也送了过来。
“这碗是牛肉的，要不你——”
唐徽意想跟他换一换，楚帘却在这时候动了。
“确实面条泡久了口感不好，下次你要请客先问了别人再点，别浪费。”
“好，”唐徽意把新的那碗拨回自己面前，用筷子拌了拌，“下次等你来了一起点。”
“……”
“你刚说你还在念书？你多大了？”
“高三，十七。”
“还没成年你就跑去打工？还逃课？”唐徽意吓一跳，他还以为这小子起码得有十**岁。
“难怪上次你说工作不好找，就你这岁数，有人敢用你都算不错了。”
其实这会儿仔细打量对面这张脸，虽然他眉目清晰瘦得棱角分明，但的确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的样子，那天晚上光线不好，他长得又高，被那堆乱七八糟的行李一遮，让他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是个成年人。
“看什么？再不吃面都成坨了！”被他这样看，楚帘又开始不自在，垂了睫毛扯过一张纸巾擦嘴，不耐烦地道。
“被人欺负了？”唐徽意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
“那是成绩不好？”
“……，你还吃不吃？”
“我有点好奇。”唐徽意老实交代。
楚帘没再理他，专心用勺子拨开碗里的辣椒油喝面汤。
面汤有点烫，他脸上热出了汗。
见他不想多说，唐徽意自觉转了话题。
“上次听见你姐叫你楚三？你行三啊？”
“你话是真的多，是不是年纪大的人说话都这么啰嗦？”楚帘低声说道。
他脑袋还埋在碗里，对于这人没有在念书的事情上过多纠缠悄悄松了口气。
“这话说的，我跟楚雨差不多大吧，不要说得我像老头子！”唐徽意笑着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别碰我头发，早上刚洗的。”楚帘抬脸躲开唐徽意的手，自己用指尖拨开额头上有点汗湿的刘海。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眶是是带着点细长的菱形，看上去十分有神。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皮肤不比女孩差，连鼻尖上细密的汗珠都看上去莹莹润润的。
唐徽意抽了张纸递给他。
“难不成还怕上街碰到女同学啊？”唐徽意觉得少男心思挺有意思，忍不住打趣他。
“……”楚帘脸一红，迅速拿走他递过来的纸擦额头。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微信消息进来。
唐徽意点开看了一眼，是吴成峰发的。
对方抱着一只狗狗的自拍。
这人似乎会错了意，以为唐徽意也喜欢宠物，加上他联系方式后一天总要给唐徽意拍几张宠物店里的小动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不出唐徽意每次回复的“还行“”不错”有多敷衍。
“你微信的朋友吗？”
唐徽意一抬眼，见楚帘正盯着他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面馆的桌子比较小，楚帘也不是故意偷看别人消息，他只是好奇现在大家都在用的微信都是怎么在用。
楚雨那家伙在家老是神神秘秘的，她的手机根本不肯让他碰。
“对，要看看吗？”唐徽意把手机递给他。
他的工作群都已经退了，现在微信里都是些公众号推送的行业讯息，虽然偶尔也还有过去的同事和以前合作过的人找他，不过楚帘还是学生，就这么给他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新鲜事物对年轻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楚帘也不例外。
他有些犹豫地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认真地看着智能屏里的相片和文字。
他没有去试别的快捷键，就在吴成峰的聊天界面来回看。
消息不多，往上翻了几条就是双方刚加上好友的提示。
片刻后。
“这个人好奇怪？”楚帘微微皱眉问道，界面回到吴成峰最新发的那张照片上。
“怎么说？”唐徽意正视线停在他指骨分明指甲微长的指尖，聊天记录他倒是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觉得这小子指甲该剪了。
“就是，”楚帘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他难道看不出来你不喜欢宠物吗？而且他到底是想发宠物照还是想给你发他的自拍？”
“哈？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宠物？”
“你回的消息这么敷衍我又不瞎。”
唐徽意正准备要逗他，楚帘突然浑身一抖，原来是吴成峰又连发了几条新消息过来。
两人凑在一起把消息往下拉了看。
小吴：唐哥，在忙什么呢？
小吴：看你“正在输入”半天了
小吴：什么消息编辑这么久？快发过来看看（快快快.jpg）
文末还带了个表情包。
唐徽意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和楚帘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谁也没动，智能屏很快锁屏熄灭。
没过多久，楚帘的手又是一麻，屏幕又亮了。
他无辜地看着唐徽意，唐徽意秒懂，自觉伸手解了锁屏。
还是吴成峰的消息。
小吴：你几时回C城？
这条消息一来，楚帘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抬手把手机还给了唐徽意。
“你们不是才加上没两天吗？怎么他好像很盼着你回去？”
“也没有吧，可能想我去帮他遛狗？那么多狗他一个人估计遛不过来。”唐徽意胡乱猜一顿，然后不太自在地问：“你觉得这条消息要怎么回？”
“你的朋友你问我？”楚帘语气不太好，心里有点烦躁，“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回去还早着呢，不是还得去参加你姐婚礼吗，得在那之后吧？”唐徽意挤了个笑，“我说我是头回遇见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你信吗？”
唐徽意也觉得吴成峰有点过分热情了，但这么晾着对方也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按住录音键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
唐：“不好意思小吴，刚刚在逛街，不小心按到了，有什么事吗？”
明明可以打字，他还偏要发语音过去招惹。
楚帘脸色更黑了。
果然，下一秒，一阵轻扬的胡笛音乐响起，这个吴成峰竟然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唐徽意手一抖，直接给挂了。
只得又发一条消息过去解释。
唐：“我这会儿在街上，不太方便。”
小吴：“唐哥，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感觉跟你挺投缘的。”
小吴：“要是不方便的话改天吧，等你回来再说也行。”
小吴：“回来了告诉我一声，给你接风啊！”
唐：行，我下个月初回，到时约你。
最后一条消息，唐徽意还是决定发文字，他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吴成峰这样的莫名其妙的热情。
眼角余光扫到桌边攥着的手，唐徽意一抬头，就发现楚帘表情不太对，反应过来什么，他递出手机。
“手机还玩吗？给你再玩会儿？”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楚帘忽然就生气了，他一把推开了唐徽意递过来的手机站起来。
“我先走了，我妈还在等我买菜苗回去。”不等唐徽意反应，他直接出了面馆。
“哎，这就走了吗？”
等唐徽意付完钱追出来，楚帘已经早就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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