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的日子，像被调快了节奏。课程依旧繁重，王老师的物理板书依旧龙飞凤舞，英语课上的提问依旧让林枫头皮发麻。但课间和放学后的操场，却一天比一天热闹。
一种无形的、躁动的气息在校园里弥漫开来。
这天下午的课间，林枫被一道数学题缠得头昏脑胀。他放下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想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把脸。
刚走出教室后门，一股喧闹的声浪便扑面而来。走廊里挤满了放松的学生，追逐打闹的，靠在栏杆上聊天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嗡嗡地响成一片。阳光从走廊另一头巨大的窗户倾泻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像金色的精灵，不知疲倦地上下飞舞。
林枫下意识地眯起眼，避开那有些刺目的光亮。他走到窗边，没有立刻去洗手间，只是停在了那里。
窗外是熟悉的操场，已经有不少班级在体育课上活动，奔跑跳跃的身影显得很小，喊叫声被距离拉扯得模糊不清。更远处，是镇子边缘起伏的农田和更远处青灰色的山峦轮廓。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趴在冰凉的瓷砖窗台上，看着外面。秋日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像一只大手，温柔地覆在他的背上，驱散了刚才在题海里挣扎的些许疲惫和烦躁。
身后的喧哗似乎渐渐远去，变得不那么真切。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站在一个时间的夹缝里。一边是教室里堆叠如山的课本、永远解不完的方程式、背不完的英语单词，是父母带着期望的叮嘱，是未来那片模糊而沉重的、被称为“前途”的东西；另一边，则是窗外这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自由奔跑的空间，是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带来的简单兴奋和期待，是嘴里水果糖的甜味，是唐紫儿毫无心机的笑脸，甚至是陈雪那种他无法企及却莫名吸引他的专注和优秀。
他是什么呢？是那个在题海里挣扎的普通学生？还是那个即将在跑道上拼命奔跑、为班级“争光”的运动员？或者，他只是这个南方小镇里，一个看着窗外发呆、心里充满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念头的平凡少年？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会离开这个小镇吗？会考上什么样的大学？会做什么工作？…这些问题像远处山峦的轮廓，模糊不清，却又沉沉地压在心口，带来一丝微茫的焦虑和迷茫。
阳光暖得让人几乎想闭上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阳光的味道、粉笔灰的味道、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这种味道，普通至极，却又是他熟悉了十几年的、生活的底味。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
“嘿！林枫！站这儿发什么呆呢？思考人生啊？”张涛的大嗓门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的喧闹中。
林枫回过神来，转过头，看见张涛咧着嘴笑，旁边还站着笑嘻嘻的唐紫儿。
“没有，就…透透气。”林枫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些飘远的思绪被人窥见了一般。
“透气是假，偷看楼下女生上体育课是真吧？”张涛挤眉弄眼，故意压低声音。
“去你的！”林枫笑骂着推了他一把。
唐紫儿则好奇地凑到窗边，顺着林枫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嘴里嘀咕：“有什么好看的么？…哦！那不是陈雪吗？她又在跑步了？真是拼啊…”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又有点说不清的佩服。
林枫的心轻轻一跳，下意识地再次望向操场。果然，在那个固定的区域，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绕着圈，步伐稳定，像上了发条。
“行了行了，别看了，”张涛勾住林枫的脖子，“走走走，小卖部，我请客！补充能量，晚上还得训练呢！”
“真的？我要吃糯米糍！”唐紫儿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欢呼一声。
林枫被张涛拖着往楼梯口走，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阳光依旧灿烂，尘埃依旧在光柱里飞舞。那个关于未来的、模糊的焦虑感，暂时被同伴的喧闹和“糯米糍”冲散了。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阳光留在衣服上的暖意，迈开了脚步。
至少此刻，先跑好眼前的1500米吧。他这么想着，跟着张涛和唐紫儿，汇入了嘈杂奔涌的下课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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