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的最后几天，空气里仿佛都绷紧了一根弦。各科老师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活动而放松对作业和课堂的要求，粉笔灰和试卷依旧漫天飞舞。但学生们的魂，显然有一大半已经飘向了操场。
课间的教室更像一个临战指挥部。唐紫儿彻底进入了“后勤总司令”的角色，她不知从哪弄来一摞彩色卡纸，拉着几个女生埋头苦干，裁剪、绘画、写加油口号，桌面上五彩斑斓，像开了个染坊。
“林枫！你看这个怎么样？”她举起一张刚画好的海报，上面是用夸张的卡通字体写的“林枫林枫！疾如旋风！”，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但劲头十足的小人正在奔跑。她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嘴角骄傲地扬起，期待着评价。
林枫正被一道三角函数题折磨得眉头紧锁，闻言抬起头，看到那海报，脸上顿时有些发热，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画得挺好。就是…太夸张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疾如旋风”的样子。
“哪里夸张了！就要这个气势！”唐紫儿不满地撅起嘴，把海报小心地放到一边，“到时候我就举这个！”她转身又去忙活别的，裙摆像蝴蝶翅膀一样扫过课桌腿。
张涛则凑过来，用胳膊肘碰碰林枫，压低声音，眉毛贼兮兮地挑动着：“哎，紫儿对你不错啊，单独给你画一张。”
林枫耳根更热了，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别瞎说。她给很多人都画了。”他瞥了一眼唐紫儿忙碌的背影，她正和另一个女生争论哪种颜色的彩笔更醒目，侧脸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第二排。陈雪的座位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她似乎完全不受周围嘈杂环境的影响，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英语词汇书，嘴唇无声地微微开合，默背着单词。只有在她伸手去拿笔时，林枫注意到她的指尖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些，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桌上没有唐紫儿做的任何加油道具，仿佛运动会与她无关，或者，她早已用另一种方式准备就绪。
这种对比让林枫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一边是唐紫儿热火朝天的外在鼓动，一边是陈雪沉默专注的内心积蓄。他自己则卡在中间，既被唐紫儿的热情感染，又对陈雪那种冷静的自律感到一种压力。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预示着运动会前最后的自由时刻到来。
“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啦！”唐紫儿跳起来宣布，挥舞着手里一卷彩带，“运动员们！最后练一次！啦啦队！场地最后布置一次！加油！”
人群在她的鼓动下涌出教室。操场上比平时更加人声鼎沸，各个班级都在抢占场地做最后练习，呐喊声、哨声、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充满了青春荷尔蒙和泥土被踩踏后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林枫和张涛照例去跑圈。或许是受到气氛感染，林枫今天感觉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粗重，但不像之前那样仿佛要撕裂胸膛。
“感觉不错啊，枫子！”张涛边跑边鼓励他，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明天保持这个节奏，肯定行！”
林枫喘着气点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看到跑道另一边，陈雪也在进行最后的练习。她不再是匀速慢跑，而是进行了几次短距离的冲刺，身影如离弦之箭，步伐有力，爆发力惊人。冲过终点后，她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那是一种全神贯注投入后才有的光芒。
林枫看着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感觉不错”瞬间又被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埋下头，继续迈动沉重的双腿。
训练结束，天色已晚。大家各自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回家。
晚饭桌上，母亲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还炖了排骨汤。
“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跑。”母亲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眼神里满是关切和鼓励。
父亲也难得地多问了几句：“就跑那个1500米？别的没报？也好，专心一项。尽力就行，别硬撑。”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林枫能听出里面的那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嗯，知道。”林枫埋头吃饭，心里暖暖的，又沉甸甸的。
晚上，他洗完澡，并没有立刻睡觉。他把明天要穿的校服和运动裤仔细叠好，放在床头。甚至把那双半旧的白色回力鞋也拿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鞋带松开，方便明天一脚蹬进去。
做完这些，他坐在书桌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啃作业。而是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拿起笔，犹豫了一下。
窗外很安静，只有几声遥远的狗吠。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上，一片清辉。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唐紫儿举着那张夸张的海报、张涛怂恿的笑容、陈雪冲刺时锐利的眼神、父母关切的目光…还有跑道，那条红色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跑道。
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慢慢写下：“明天，运动会。”
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1500米。尽力。”
写完后，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几秒钟，然后合上本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通过这个简单的仪式，把那些杂乱的情绪稍稍理顺，封存了起来。
关上台灯，房间陷入黑暗。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心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咚咚，咚咚，混合着对未知比赛的些许紧张，和一种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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