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劳半生,困囿庭室。
夫妻歇斯底里,子女非亲,一身病痛,落得一个惨字。
这是别人对冷秋的评价,也说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妈,今晚医院忙回不来了,给你点了蛋糕你记得吃。”
“忙。”
“孩他妈,今晚公司有宴会回不来了。”
两鬓斑白的冷秋看着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谁想到今天是她四十岁生日。
爬满皱纹的手挂掉子女打来的电话,看着满桌的菜叹气,心里想的是菜这么多,吃不完可太浪费了。
她拿起筷子只吃菜,偶尔吃一片肉。
如果冷秋的父母看到呵护长大的女儿还不到60岁就变得如此苍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冷秋,原是洛川市书香门第冷家的女儿,被宠得一身傲骨,年轻为爱与父母断绝关系远嫁至5000千米之外的江梧市。
年少轻狂,不知恨。
情情爱爱早在年岁里销声匿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冷秋开始困囿厨房,为半分钱财操劳,儿女牵绊着她,逐渐失去洛川冷秋的骄傲,成为章家的保姆。
除却父母,谁还记得她是洛川冷秋。
被章家无形打压,失去自我的冷秋就像是被他们提着线的人形木偶,当然不敢与父母联系。
早年断绝关系那事闹得洛川满城风雨,看戏人都说冷秋确有几分傲气,说走就走,多年竟了无音讯。
刚结婚时章轩把她浸泡在甜言蜜语中,从不让她碰家务活,慢慢地开始暗示他上班有多累有辛苦,她也心疼地应上一声试试。
第一次做饭的冷秋得到了章轩的极力赞扬,把她哄得晕头转向。一月里她会做个三四次,变成一周做个两次,再变得一周三四次,最后变成由她掌勺也是理所当然。
章家一群人也是一派做法,温水煮青蛙,不断输入他们的想法,洗脑冷秋不同于他们的想法。
丈夫言语的霸凌让她日受折磨,却不知儿女也被章家人影响来挑剔她的做法,转过身又齐齐向她道歉。
自此,洛川冷秋跌落云端,成为无自我意识的家庭主妇。
*
一月后章樰回家,还未进房间就被冷秋叫住,嗓音温柔得让章樰停下脚步。
“小樰,你们年底准备结婚吗?”
章樰触及催婚二字,怒从心中来,看到冷秋的脸更是烦躁得不行。
“妈,我的事不用你管!”
冷秋看着女儿不耐烦的脸庞,心里就像被扎了千根刺一样疼,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儿女的相处变得这样剑拔弩张。
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看着自家母亲这样彷徨的表情,章樰拧眉,想起曾经的自己恨她说出的那些刻薄的话,恨她是自己的母亲。
直到最近才发觉自己的妈妈也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章家规训的傀儡,可母女关系已经到满是裂痕的地步。
每次她想亲近她一份,对方就会打碎她的期望。她知道母亲已经被那些想法同化,带上那把叫做传统的枷锁。
也许她曾经也是满身风华,眼里盛着光,挥洒属于自己肆意炫彩的青春。
所以她更不明白冷秋会变得这般。
章樰盯着冷秋,眼里自是没有女儿对母亲的眷恋。
她同情冷秋的遭遇,但不代表这样的冷秋就可以来伤害她,于是说出的话也狠狠地扎在冷秋的心口上。
“那你说结婚有什么好处?”
冷秋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只是觉得年龄到了就该做这些事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更何况,这是章轩让她来问,说让她和章樰聊聊说不定能缓和母女间的关系。
她望着一脸恨意的章樰,开始怀疑自己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恍惚中在女儿的眉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自带傲气,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是啊,为什么自己变成这样了。
她做错了什么?
“小樰,你是不是很恨妈妈?”
听到这句话的章樰一愣,母亲带给她的伤痛造就了她这半生的偏执。那会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妈妈说出的话是那样的尖酸,总让她伤心。
后来工作出了社会,些许是她的想法更成熟了,她才明白罪魁祸首是她的父亲,那个总是隐藏在争吵背后的男人。
可,她做错了什么?
她当然恨她,更恨他。
看着母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自在,想起曾经在老相册上风华正茂的她,“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冷秋错愕抬头,好像是有了孩子后极少有人叫她的名字,叫得多是章妈妈,孩子妈,若不是女儿今天这个问题,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拥有。
她这后半生都是不值得的,可惜再没机会让她悔过。
女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卸下肩膀,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到客厅无神地望着窗外,听到房门被砰地关上也无动于衷,耳边回响起一月前医生对她的忠告。
“冷女士,郁结于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
一月前在路上昏倒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醒来被医生告知她命不久矣。
那天她在公园里坐了许久,看着太阳落下,点燃了红金色的湖面,那时有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异常儒雅随和,对着她温和一笑。她觉得她好像见过他,可记忆里全是家庭的琐事,寻不到男人的痕迹。
“女士,你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他的语气充满了感慨,有丝不可察觉的心疼。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一位的朋友。冷秋埋着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更没有管他坐在自己的旁边的旁边,然后男人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他说他有位老朋友消失了许久,寻迹半生也无踪影。
他说他后悔当年没有主动认识她,明明是自己先认识她的。
他说他走遍天涯,今天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说他终于得到了她的踪影。
“那你最后找到她了吗?”冷秋抬头望着船经过而波澜起伏的湖面,船上一对壁人背靠夕阳在拍照。
“没有。”
“希望你能找到她。”
“借你吉言。”
两人聊到了傍晚,猛然一看像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最后他离开时对她说,他叫许之奕。
冷秋念着他的名字,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
“你说上次那位是叔叔要找的冷阿姨吗?”
“我觉得不太像,虽相貌有几分,但气质不像。”
“还以为叔叔终于找到了呢。可上次那个阿姨真的很像冷阿姨。”
“唉,只希望叔叔早点找到冷阿姨吧。”
许之奕的侄儿侄女坐在公园茶坊里,对视一眼唉声叹气起来。他俩今天才得空找到许之奕,常年奔波许家人都担心他的身子熬不住。
上次许之奕回到住所后就一病不起,说是受了风寒侵扰,养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
看着自家叔叔半辈子都在找冷阿姨,那个他俩从未见过的冷阿姨,满是唏嘘。
前几年许家人终于不再逼他结婚,成全他的选择。
叔叔告诉他俩,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生活,总要去看看她的近况如何。
前十年在江梧市兜兜转转,也没见个人影。
最近又回到了江梧市,说是见到了一个很像冷秋的女子,可传回来的照片一看就不像她,只是带有她几分相似的容颜。
许之奕收到照片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江梧市。
谁会相信洛川冷秋怎么会把自己蹉跎成这样,满脸黄斑,皱纹。
即便岁月不饶人,容颜不再,可怎么会失去满骨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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