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潭雾早上在七班上完第一节课，回来的时候看见陈初静在办公室，听物理老师的训。
物理老师是个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不怕笨的，就怕态度差的，他训陈初静：“同学，老师虽然严厉，但也不至于不近人情，老师哪里得罪你了？你也太多次上课迟到了吧，肠胃要是这么不舒服，就应该请假出去看看，而不是次次在我的课堂中途进教室，打扰同学们听课。”
李潭雾没有说话，等物理老师训完才把陈初静叫过来，陈初静看她一眼，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周围老师很多，很多话不方便说，李潭雾塞给她一张纸条，随便说了句话：“跟课代表说上课提前打开白板。”
“好的老师。”
周围有老师，纸条很短，李潭雾的字很好看：“你们班的生物课都在下午，如果可以调整的话，在生物课前后去卫生间，我陪你去。早上就在做完课间操的时候去卫生间，我等你。”
“卫生间计划”就这么悄然展开，陈初静就算憋死，也不轻易在别的时间去卫生间。董宝佳发现了，就准备等到下午放学李潭雾下班，结果李潭雾最近一直加班，下晚读才走。
七八班同学都发现李潭雾和陈初静走得很近，有人好奇问陈初静和李潭雾是亲戚吗，陈初静没有正面回答。董宝佳倒是留意了一下李潭雾，她来得不久，背景倒还挺神秘，没查出来。
上课时她盯着李潭雾那张脸，很想用刀划烂，她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董宝佳整整一周都没找到机会下手。
直到这天早上，她发现李潭雾没来学校。
——
“这是什么？”
早上四点多，李潭雾还睡着时，卧室门猛地被踹开，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先被曾曲杰扼住脖子从床上拖下来。
后脑勺“咚”地砸在地上。
“你跟我说，这是什么？嗯！这是什么！”
李潭雾拼命挣扎：“你翻我包……”
“我翻你包怎么了！翻你包怎么了！不然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一板避孕药而已。
李潭雾被人骑在身上，曾曲杰不打她的脸，他只踹她的肚子和大腿。
“你不想给我生孩子，你就去死，去死，我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东西，你到底懂不懂感恩！”
曾曲杰喘气的空当，李潭雾咬住他的手臂，死也不松开，直到她感觉头皮都快被掀掉。
“你敢咬我？”曾曲杰一把跳开，李潭雾顺势起身爬到浴室，拿出自己藏的刀，对着他。
曾曲杰面容扭曲：“来，你捅，你往这儿捅。”
他说着不管不顾地撞上来，李潭雾下不了手，尖叫一声：“你别过来！”
“闭嘴！”奈何力量悬殊过大，曾曲杰轻而易举将刀打翻，捂住她的嘴，将她反按在床上。
李潭雾拳打脚踢，终于够到枕头旁边的手机，曾曲杰见状掐她手臂，李潭雾说什么也不松手，她设置了紧急报警，只要再按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拨出去了。
“你干什么呢！”曾曲杰忍不住了，开始扇她的脸，“你他妈敢报警？”
只扇了一下他就清醒了，不能打脸。
他松开手，“你敢报警，你报啊，你报，看警察相信谁！”
他把李潭雾拖到床上，开始把刚才碰翻的东西一一摆好，收拾出无事发生的样子，看见李潭雾的手指重新流血，不耐地皱眉。
“你起来，起来，去把手上的血收拾干净。”
李潭雾不动。
他拳打脚踢她也不动，曾曲杰慌了，他自己取盆打水，粗糙地给她换上干净纱布。
走之前手里还捏着那板药：“看警察来了信谁，这就是你背叛我的证据！”
李潭雾盯着天花板，满脑子就是，为什么刚才不干脆一点直接杀了他？为什么不敢？为什么！
她听着外面的声音，先是楼道响起脚步声，人没敲门门就被打开，李潭雾想象出曾曲杰笑脸相迎的模样。
“小方，是你啊，都是误会，我和你嫂子吵了一架，她一时冲动。”
李潭雾听见“小方”这个名字，心彻底凉了，小方是朱琳的外甥。
小方和一个女警一起来的，女警质问：“你老婆呢！”
“警察同志，她没事儿，就在卧室呢。”
女警走过来敲门：“女士，方便我进来吗？”
李潭雾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她哭着向女警求助，反被安慰没事，小方先是劝走了女警，曾曲杰又叫来季黎和朱琳来劝她。
她晃神，女警又敲了下：“女士？”
李潭雾想也不想就跑下床，开门，体力不支地跪在她面前：“救我，救我，他要杀我。”
曾曲杰脸色一变，笑得更用力了：“都是误会。”
他拿出自己的证书、奖状奖牌：“警察同志您看，我是附院的医生，这是我的资历，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我爱人精神不太好，她这个人就是爱激动。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老师就是边院长，他可以给我作证，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哎——”小方拦了下，这才几点就打扰人家，他想了下，对曾曲杰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老婆吓成这样，下次注意点儿。”
女警道：“不是，不能就这样吧——”
“走吧，”小方走到门口，看着女警，“别惊动别人了。”
李潭雾冷冷看着他们：“就这样看着他打我吗，他这是故意伤人，杀人未遂！”
小方看了眼卧室，示意让女警也看一眼，这不是好好的？两口子打架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多了，有时候管的一多，事后人家两口子两个还要嫌他们多事。
李潭雾没反应了，女警不忍地看着她，拍了拍她：“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一定要报警。”
可笑吗，这次和下次有什么区别？
她想，没有下次了，在下次来临之前，要么是曾曲杰死，要么是她死。
警察走后，曾曲杰一肚子气，但也不敢再下手，他说：“明天在家休息一天，我给你请假。”
“不行。明天我要带学生们去外校参加比赛。”
“听我的，别去了。”
“不行。”李潭雾声音很弱，但不容置疑，曾曲杰知道她的脾气，这个时候不答应她她恐怕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蹲下来，想摸摸她：“好好，不请了。”
“滚开！”
“好好，我滚。”曾曲杰起身，又拿出那板药，“以后别再想这个了，知道吗，踏实跟我过日子，给我生孩子，有你的福享！”
门被关上，室内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就因为忘记存药，她来不及了才去小区附近买了避孕药，就被他发现了。
……
“陈初静，你出来啊，你躲厕所干什么。”
董宝佳踹了踹门，笑得尖锐，“李潭雾没在，你就怕成这样？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厕所隔间里只有嘀嗒水声。
“我不过就是让你给李潭雾打个电话而已，她那么宝贝你，你打啊，她肯定来。”
“她一向来那么早，今天早上却请假了，你猜她怎么了？”
隔间门被猛地打开，董宝佳没看清楚人就被按在墙上，陈初静浑身湿透，双眼充血：“董宝佳你疯了！她做错什么了你敢对她下手，她可是老师！”
小跟班上去拉开陈初静，董宝佳嫌恶地擦了擦手：“对啊，她是老师，我不敢，我什么都没做啊。”
“董宝佳你个疯子，你不要以为谁都可以欺负，李老师才不会怕你们！”
陈初静的手被按在地面，董宝佳踩了上去，表情轻飘飘的，“告诉你一声，李潭雾我也不爽很久了，你们两个，最好给我乖一点。”
铃声响了，董宝佳出门前，慢悠悠提醒了一句：“对了，下节课是物理课哦。”
……
李潭雾下午来了，来的时候好好的，只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不见了，变成齐耳的短发。
她头发又黑又亮，天生带点卷曲，没剪之前是温婉可人，剪了之后是俏皮精灵，七八班的学生为此还掀起了一场辩论——李老师哪个样子好看？最后得出结论，李老师怎么都好看，而且越看越好看。
李潭雾在上课的时候，注意到陈初静隐隐担忧的目光。
在卫生间碰到她时，李潭雾笑了，问她：“老师的新发型好看吗？”
陈初静衷心道：“好看。”
“你的头发也挺长了，平时会不方便吗？”
陈初静鼻子一下酸了，李潭雾摸了摸她的头，道：“不方便的时候，一定要跟老师说。”
“老师是真的想剪头发才剪吗？”
洗手时，陈初静从镜子里看李潭雾，李潭雾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情绪，陈初静看不透，却能很强烈地感受到，偶尔和李潭雾对上视线时，陈初静甚至想哭。
李潭雾温柔道：“是呀，你脑袋瓜想什么呢。”
陈初静被她笑得害羞，她到底心思单纯，被哄了一下心情都好了，走之前给老师兜里塞了一颗糖，飞快跑掉：“老师我去上课了！”
李潭雾笑着目送她，在走廊遇见边凛。
他还是那种直直的，带点儿探究和防备的目光。李潭雾笑意没收，目光滑过他的脸，一秒没停。
高三化学组组长高庆庆请假不在，带学生去外校参加竞赛的责任就落在了李潭雾和另一个男老师陈平威身上。定好的出发时间在第三节课下后。
要去的学校是十一中，十一中除了实力强劲外，最大的特色就是靠海，学校周围环境特别好。
陈平威站在车厢前面，鼓舞大家：“今晚就别埋头学了，去外面吹吹海风，放松放松。”
五班马钰刚要起哄，陈平威赶紧道：“但不能喝酒，不能吃串儿，只准逛一小会儿，千万不能着凉。”
“知道咯。”马钰笑着，“不让我们吃，老师你自己去吃啊？”
陈平威应付不来这种牙尖嘴利的女学生，干巴巴笑了两声，一个男生忽然道：“陈老师你和李老师一起去啊，替我们爽一把。”
话一出口，全车的目光都纷纷汇聚到最前面坐着的李潭雾身上。
边凛一直看着窗外风景。
李潭雾知道自己得表示一下，她笑起来，笑得阳光：“不如大家好好比赛，比完了我们和学校申请一点时间，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哇太好了！”前排的马钰掌声鼓得震天响，边凛看了她一眼，目光不自觉地又滑向最前面那个人。
她正微微低着头迁就陈平威的身高，笑着听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摇头，说了句“不会的”。
李潭雾的手机响了下，低头发现是朱琳的信息。
信息那么长，她划了好几下才见底，随便看过去，都知道朱琳在为“小曾”说好话，说她多么了解他，她丈夫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就是他，像他年纪这么轻，能力又这么好的人才实在不多见，他就应该持续深造，造福病患，前途不可估量。说完这个，又假惺惺保证，一定监督好他，不让他再冲动。
李潭雾快要捏碎手机。
带着海水咸味的风吹进来，李潭雾拨了拨头发。十一中快到了，作为校友的陈平威很激动，让大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李潭雾收了手机，挂上一如既往的笑，叮嘱大家下车时注意脚下。
边凛捕捉到她看完手机信息后眼里微妙的变化。他觉得，她的眼睛没有笑。对，她一直在笑，但她的眼睛…就像她的名字，平静的，深不见底的，一片迷朦，不见泛起丝毫波澜。
下车后，陈平威在最前面带队，为大家讲解十一中校园，天气晴朗，微风舒适。
边凛一面听着，一面留心后面的人。
李潭雾还没下车，她又看了手机很久，但收掉手机的那一瞬，她无比精准地捕捉到边凛的目光。
她下车，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对他笑：“同学，东西都带好了吗？”
边凛心里被划了一下，点了个头，忽然一阵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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