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雨，敲在防盗窗上滴滴答答，李潭雾忘记补买安眠药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夜终于有了困意的时候，一股热腾腾的臭酒气压了过来。
她装死，没反应。
比起下身的疼痛不适，她更难忍的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她几乎快要窒息。
幸好很快结束，曾曲杰叹了口气躺倒在她身侧，意犹未尽，手指在她身体上流连。
“今天怎么没穿白裙子？”他知道她醒着。
李潭雾不说话，清晰地提醒自己明早去买避孕药吃。曾曲杰把她抱得更紧，嘴唇快要贴在她肩上，他满足地亲她：“你太美了。”
他很快像死猪一样睡过去，李潭雾却再也睡不着，她光脚走到浴室冲澡，擦头发的时候，又看见他用来刮胡子的刀片。
她拿起来，在手腕、脖颈上轻轻擦了擦。
可她却又忽然回味过来，怎么能就这么死了，该死的根本不是她。
周六一切照常。陈初静还没回来，李潭雾下午跟高三学生一起放假回家。
曾曲杰没在，她给自己做饭，这两天她老是心不在焉，切菜的时候菜刀切到手指，血流了一案板，她才反应过来。
好笑的是家里的急救箱刚被扔了，曾曲杰上回痛哭流涕发誓此生不会再让她流血，发疯的时候连急救箱都扔了。
伤口很深，她找了块儿干净的布按住伤口止血，一边取下围裙，穿鞋出门买药。
外面下着雨，她撑不了伞，只能右手摁左手，在雨里慢慢走着。
痛倒是没多痛，她好好走着，迎面撞见一个女生，她惊呼：“天哪你流了好多血！”
她不喊不要紧，一喊路人纷纷投来目光，李潭雾按得更紧一点，笑了下：“抱歉。”
“应该赶紧止血啊。”
李潭雾道：“对，我出去买点药。”
“药店还远呢，哎呀要不是我急着上夜班去，算了这样吧你上我家来——”
“陈姐。”忽然有人停在二人面前，李潭雾循声去看，边凛。
他看着李潭雾往外冒血的伤口，撑着伞：“不介意的话到我家来吧，我家近。”
那个女生认得边凛，她道：“对对，边凛，你带她去，别再给耽搁了。”
李潭雾的眼睛非常清亮，她看了下边凛：”那麻烦你了。”
两个人一把伞走着，边凛没忍住问：“怎么回事？”
“切菜不小心切到了。”
“我家就是前面那个。”
李潭雾当然认得，她又道：“麻烦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家里没人，边院长和朱主任都是大忙人。边凛跑得飞快，从里面取出急救箱，李潭雾道：“给我我来处理吧。”
“你这个手怎么处理？”边凛皱着眉，没等她同意就上手轻轻拉开纱布，伤口的肉翻了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动作很快，重新裹了纱布，替她摁着，李潭雾看他还穿着校服，估计刚从学校回来。
在伤口慢慢停止流血的几分钟内，他们谁也没说话，李潭雾开口打破沉默：“谢谢你啊。”
边凛没说话，他看了下止血成功了，拿出碘伏棉签，对她道：“有点儿疼你忍一下。”
“嗯。”李潭雾真的没有觉得很疼，边凛动作很轻，显然很熟悉这套流程。
“这样吧，你看电视分散一下注意力。”李潭雾顺手打开电视，电影频道，刚好在放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李潭雾看过这个，原著和电影都看过，她扫了扫电视机旁边的照片墙，有边凛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有他冲浪、滑翔、骑行的照片，有他的大赛得奖……
浸润在光明坦途与宏大叙事中的人，构建的是规整、理想化的世界框架，而人一定会对自身认知未及之处天然存在好奇。李潭雾想，他会不会和曾曲杰一样，有伟大的救世主倾向？
她忽然问：“无人生还，你看过吗？”
边凛点头：“看过。”
消完毒他包扎起来，嘱咐：“两三天内别沾水。对了，你应该打个破伤风。”
李潭雾道：“没事儿，菜刀，没有铁锈。”
“还是打一个。”
李潭雾摇摇头，拿出纸巾把地上的血擦了，“今天谢谢你啊。”
说完她要走，边凛拦了她一下：“还是打一个吧，家属有优惠，很快就好。”
李潭雾在玄关处，低他一个台阶，微微仰望着他，随口道：“好。”
“等等，这把伞你拿去吧，别淋雨。”
李潭雾看着那把伞，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要还吗？”
边凛愣了下：“随你。”
李潭雾还是没有接，看着他：“你一直都这么善良吗？”
边凛眼眸漆黑，不应声。
“还是不用了。”李潭雾推门前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这么漂亮、善良、优秀的小孩，吃过那种他母亲口中那种甜蜜的苦吗？
她转身踏入雨里。
李潭雾没急着回家，怕伤口淋雨就揣风衣兜里，一个人去了小区外面的烧烤店。
下着雨，生意一般，老板娘看见她招呼了句：“来啦？”
“嗯，您在忙呢？”李潭雾笑着寒暄，找了个巷子里小角落的位置，点了几个常吃的。
串儿上来后，她却没了胃口，勉强吃完。
回家的时候雨停了，她看了眼表，离曾曲杰下班还有一会儿，她去了趟便利店，在小区路上，点了根烟。
天已经黑透了，李潭雾百无聊赖想，要是遇见一个熟人怎么办。
不对，是要是遇上一个熟人就好了。
烟雾缭绕的时候，她感到好像有道目光注视过来，待云雾散尽她再去看，小别墅窗户前闪过一个人影。
李潭雾脱了大衣，拎在手里抖了抖，挑衅一般，看向一个方向。
哦，边凛，天之骄子边凛。
——
又到了周一。李潭雾惦记着陈初静，早读的时候就拜托课代表悄悄叫一下她，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人。
等终于到八班的化学课，她课上特地叫陈初静和几个同学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陈初静始终不看她。
董宝佳笑嘻嘻地嚼口香糖。
大课间的时候，李潭雾把陈初静留在办公室，陈初静忐忑地等着她的话，李潭雾说：“老师最近手受伤了，批卷子有点不方便，想找几个同学批一下选择和填空，问了课代表，她推荐了你。”
陈初静怀疑地抬起眼，李潭雾并没看她，直接道：“你愿意帮老师这个忙吗？课间有空的话就过来。”
陈初静想了下，点头答应。
她垂着眼，李潭雾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就道：“你要是相信老师的话，老师告诉你，你现在经历的，老师以前也经历过。”
陈初静终于抬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李潭雾整理教案，轻道：“你就告诉老师一件事就行，这周末，是你表姐带你出去的吗？”
陈初静的眼睛一下蓄满泪，她飞快地用手背摸了下，李潭雾看出她并不想哭，就移开了眼睛。
“不是。”
“好。”李潭雾不打算问了，陈初静却主动说，“李老师，我不是故意去找边凛的。”
李潭雾道：“老师知道。”
陈初静委屈地哭了：“她们污蔑我喜欢边凛，把我从楼梯推下去，让我崴脚，打赌去请边凛让他来背我，其实就是想羞辱我。幸好边凛来了，也答应不往外说。”
李潭雾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问了句：“告诉过家长吗？”
陈初静摇头：“我父母都不在了，爷爷奶奶在乡下。”
而董宝佳的父亲是校董。
“什么时候，在哪里推的你？”
“体育课。”
“还想上体育课吗？”
陈初静眼泪吧嗒，点了下头：“我不想怕她们。”
“好，如果不想上的话，就跟老师说。”
课间操结束了，办公室外欢天喜地的音乐结束了，不等李潭雾说，陈初静自己就擦干了眼泪，李潭雾在有老师进来前最后说了一句：“什么都可以跟老师说，去上课吧，好好学，远离烂人。”
陈初静在出门时就装上了董宝佳，她肚子不舒服，没下去做操。陈初静和她对上视线，淡漠地移开。
董宝佳像是莫名其妙地笑了声。
她敲了敲门：“李老师。”
“怎么了？”
“课代表说你找帮批卷子的，我想试一下。”
“好啊，那我跟陈初静说，你早上过来，她下午过来。”
“谢谢老师。”董宝佳懒洋洋的，走了。
大课间结束前，别的班组的一个男老师走进办公室问点儿东西，手里夹着一支烟，杨逸之不爽地看他，见没反应，就把窗户开得大大的，用卷子扇风，故意膈应他。
男老师终于走了，杨逸之吐槽：“讨厌抽烟的人，讨厌死了，以后绝对不找烟鬼当老公。闻二手烟真的很难受啊，潭雾你说是不是——”
艾昭道：“你小点儿声学生都在呢。”
“是啊，真讨厌。”李潭雾头也不抬回答。
门口传来一句“老师”，奇怪的是办公室学生进进出出，李潭雾却一下就分辨出这声“老师”是边凛叫的。
李潭雾接过杨逸之递过来的巧克力棒，笑着说了句谢谢。
这一瞬间她忽然很希望边凛看她，因为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
果然，她抬头，边凛的视线很平静地从她身上移开。
李潭雾感到罪恶的快感。
“艾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
“哦，就是那个化学竞赛的事儿，省级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问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
李潭雾晚读留下来辅导同学，回家的时候恰好和高三生放学撞在一块儿。
家属院特别大，实中住在家属院的学生也有很多，边凛骑车回家的时候，听到有很多同学路过李潭雾时跟她打招呼，李潭雾一律笑着回应，间或说句“慢点儿”之类寒暄的话。
夸李潭雾温柔漂亮的张正明也在其中。
“老师您住哪栋啊？”
李潭雾笑了下：“赶紧回家吧。”
说着她在分岔路口拐了方向，边凛鬼使神差地，从另一条路跟了过去。
他一直看着那个人抽完烟，散完烟味，回到11栋，楼道的灯一层层亮起，最后停在四楼。
他骑车回家，心里的问题从她为什么不打破伤风，到他真莫名其妙，她爱打不打跟他有什么关系。
朱琳见到儿子：“回来啦？”
“嗯。”边凛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问，“妈，11栋李叔叔的女儿回来了？”
朱琳想了下：“不知道啊，前几年闹决裂闹挺大，可能外面不好混就回来了吧。”
“为什么闹决裂？”
“你李叔那个人脾气实在不算好，老婆都给气跑了。”
朱琳问：“怎么忽然关心这个？”
“哦没什么，就问问，我进去做题了。”
“好，早点睡，别太辛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