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远刚下庭，法槌落下的声音没在他心里激起半点波澜。他面无表情地整理着卷宗，指尖划过纸张的边缘，精准又冷漠，仿佛那不是关乎一个人自由的判决，而是一份无关紧要的采购清单。
他是被诉方的律师，为一个诈骗犯争取到了最公正的量刑。委托人激动地想上前握手，却被路文远一个疏离的眼神劝退了几步。
好吵，太吵了。
路文远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将法庭内的喧嚣，原告方的怨毒，一并关在身后。对他而言，案件的结束只意味着工作的终结，无关情感，只是一场逻辑与证据的胜利。
他照例在下庭后第一时间关闭微信，屏蔽来电，以防原告或者其他人对他的恶意骚扰。他急需回到家中来一场深度睡眠，以弥补开庭前彻夜备诉的几个通宵。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正要坠入睡梦，因此很长时间里他认为那只是自己梦中的幻听。直到清醒后，也仍然确定那是幻听。因为他已经屏蔽了来电，只有一个号码可以打进来，而那个号码是绝不会打给他的。
铃声响了十几次，终于停止。然后又再次响起。
路文远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写着：樊越。他犹疑很久，在这轮铃声结束之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错愕了一下，接着传来笑声：“你没换号。”
路文远不说话。
樊越又笑：“是只拉黑了微信，还是忘了拉黑我的来电？”
“什么事。”路文远问。
“当初你不肯当我的结婚伴郎，那现在愿不愿意做我的离婚律师？”
“卡啪——！”路文远手中的塑料笔帽碎成了好几块。
“我没空，而且我不是离婚律师。”
路文远刚要挂电话，听到对面喊了他一声“文远！”，因为太着急音调都变了。
他把听筒放回耳边，听到樊越跟他说：“我不太好，文远，你能回来见见我吗？”
……
……
路文远永远记得那间禁闭室，那是旧教学楼的杂物间改的，空气里飘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和灰尘的颗粒。里面关着的是一群精力无处发泄的差生，和几个聪明到不屑于遵守校规的天才。他们是年级后十名和前十名的奇特混合体，共同点都是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迟到早退。
但路文远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也记得那天是初冬第一场雪后，天空碧蓝如洗，教室窗明几净，他对着外面的阳光发呆，所以没注意前排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叫他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到阳光将面前的人包裹起来，只露出蓝白相间的校服，刺眼的闪耀。
他听见那团光说：“你是路文远吧？我看过你照片，作文竞赛一等奖。我就在你隔壁那栏，物理竞赛第一的那个，樊越。”
那个人坐在路文远面前，可阳光照射在他脸上，还是那么耀眼，路文远觉得眼睛被他晃的刺痛。
“我因为迟到，而且是连续迟到四天，还有两门课作业忘了写。你因为什么啊？”
路文远受不了那刺眼的光，于是偏开目光。
好吵。
教室很吵，所以他才来这里。
但这里现在也很吵，耳朵里吵，眼睛也吵。
……
……
路文远第二次见到樊越，是在男厕所。
当时他浑身湿透，是别人干的。身上还有很多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但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把那些围堵他泼洒他的人揍得头破血流，等那些人狼狈跑走之后，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狠狠扎进自己的手臂中。
樊越进来的时候，他正划开第四道口子，血流了满地。樊越无视了这个血腥的场面，径直走向便池放水。提上裤子之后走到路文远面前，问：“你还回去上课吗？”
他们俩的书包就扔在各自的教室里，樊越带着路文远逃学了。
路文远消毒包扎打完破伤风出来，樊越还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你在孤儿院？”他问路文远。
“福利院。”
樊越耸肩：“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们欺负你，你不但跟他们还手，也对自己下手？福利院的孤儿是不是都心理有病？”
他挡在走廊中央，路文远想撞开他径直向前走。
“跑什么，来都来了，顺便看看心理呗！”樊越追在路文远身后，“你为什么不去禁闭室了？”
好吵，路文远只想躲得远远的。
他的耳朵受不了这么高频率的声音，他的眼睛也很痛。
为什么，这里明明没有阳光了，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刺眼。
突然，他的脖颈被什么东西猛地套住，使劲向后勒。路文远的呼吸被死死卡住，双手拽住脖颈上的套锁，挣扎着转过身。
樊越用围巾紧紧套着路文远，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松弛，甚至还带着点笑。
“路文远，我这人很讲公平的，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告诉你一个我的，”他将脸凑到路文远鼻尖，盯着路文远的眼睛，目光中毫不掩饰贪婪：“我也有病，就喜欢掌控别人掌控不了的。看到恶犬就想给它栓上狗绳。”
他又拽了拽手里的围巾，很认真的系了一个结，将路文远血迹斑斑又皱巴巴的校服平整了一下。“遮一遮脖子上的伤，怪吓人的。”
那天之后，樊越就成了路文远的影子，路文远走哪他就跟到哪，怎么都甩不掉。
路文远就成了樊越牵扯的野狗，那根栓在脖子上的绳索，再也没摘下来过。
……
……
路文远被飞机落地时的颠簸震醒了。他花了点时间才睁开眼睛，舷窗的阳光太强，他的眼睛又开始刺痛。
只是，比耀眼的光线更早到达他感官神经的，是属于这座城市熟悉的味道。是他曾经厌恶的、恐惧的、却又欲罢不能的味道。
每章节的标题也是写作时候听的BGM，都很好听，分享给大家，配合食用。但请不要在歌曲下方留言文相关内容。
1 All'Imbrunire - Ashram
2 Once I saw the northern lights - Bruno Engel
3 It smells like Hope - A Humble Lemon
4 RAIN - Tony Ann
5 Shadows - Giovanni Marradi
6 死在旋转公寓 - 发光曲线
7 请别我悲痛 - 撬锁老羊LeO
8 Dance For Me Wallis - Abel Korzeniowski
9 在去而不返以先 - 海龟先生
10 晴天 - 周杰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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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All'Imbrun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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