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像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它能让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在彼此的生命里,迅速地发生渗透与融合。
孟听晚的世界,不知不orin觉间,已经被一个叫“周聿安”的男生,填得满满当当。
她的手机壁纸,换成了在图书馆偷拍的他垂眸看书的侧脸。她的课程表旁边,用另一种颜色的笔,标注了他的课程表。她甚至开始关注一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科技新闻,只因为那上面,可能会有他感兴趣的话题。
而周聿安的世界,也悄然地,为她开了一道门。
他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双肩包里,多了一包她爱吃的草莓味软糖。他会在代码写到一半时,因为她一条“我饿了”的微信,而放下手头的一切,陪她去吃宵夜。他那个塞满了专业书的书架上,也多了一本她硬塞给他的、叶芝的诗集。
他们的恋爱,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浪漫,却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沉淀出一种温水般的、熨帖人心的安稳。
孟听晚一度以为,大学四年的时光,都会在这样平静而美好的节奏里,缓缓流淌过去。
直到那场“星火杯”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的到来。
消息是计算机系的辅导员在年级大会上宣布的。“星火杯”是国内计算机领域含金量最高的大学生赛事,每年都汇集了全国顶尖高校的精英。能在“星火杯”上拿到名次,不仅意味着丰厚的奖学金,更是一张直接通往各大互联网巨头的、金光闪闪的入场券。
对于计算机系的学生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封神之战”。
周聿安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代表A大参赛的核心主力。系里的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专门为他配备了两位优秀的学长,组成了三人战队,并为他们申请了学校最顶级的实验室,作为备赛的专门场地。
孟听晚知道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喜悦。
那天晚上,她特意拉着他,去校外吃了那家他一直嫌贵、但她很喜欢的日料。
“周聿安,你真棒!”她举起装着大麦茶的杯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所有人里面最厉害的!”
周聿安被她这样直白热烈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弧度。“还没开始比。”他嘴上谦虚着,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孟听晚从未见过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那你一定要拿个冠军回来!”孟听晚握着拳头,给他打气,“到时候,我给你办庆功宴!”
“好。”他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那时候的孟听晚,还天真地以为,这不过是他们平淡生活里一个值得期待的小插曲。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场比赛,将会如何彻底地,打乱他们之间所有的节奏。
备赛开始了。
周聿安的生活,被瞬间按下了快进键。
他开始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早上,当孟听晚还在睡梦中时,他已经去了实验室。晚上,当孟听晚已经准备熄灯睡觉时,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
他们见面的时间,被无限地压缩。
最先消失的,是图书馆的约会。那个曾经属于他们俩的、靠窗的专属位置,如今只剩下孟听晚一个人,和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然后,是一起吃饭的时间。孟听晚发微信问他“中午吃什么”,等来的回复,往往是两个小时后的一句“忘了,叫的外卖”。
再后来,连睡前那通短暂的电话,也变得奢侈起来。电话那头,永远是键盘噼里啪PA的敲击声,和他心不在焉的“嗯”“好”“知道了”。
孟听晚努力地,想做一个体贴懂事的女朋友。
她知道他很累,知道这场比赛对他很重要。所以,她从不抱怨。她会在他偶尔有空回消息时,说“你安心忙,不用管我”。她会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编辑好,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一句“那你早点休息”。
她以为,这就是成年人该有的、成熟的恋爱方式。
可心里的失落,却像在角落里悄悄蔓延的藤蔓,一点一点地,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怀念,那些他陪在她身边的、无所事事的下午。怀念他给她讲题时,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怀念他握着她的手,走在梧桐道上时,掌心干燥的温度。
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地“黏人”。她对他的爱,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支持与仰望,更需要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陪伴。
十一月底,A市迎来了第一场冬雨,气温骤降。
孟听晚的宿舍里,唐恬收到了男朋友寄来的冬日“投喂大礼包”,林菲菲的男友也特意翘了课,陪她去买新上市的羽绒服。
只有孟听晚,抱着手机,看着和周聿安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她发的那句“晚安”。
他没有回。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大概是太累了,直接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睡着了。
可道理都懂,心里那股酸涩的委屈,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冷雨,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她找出前几天妈妈来看她时,带来的保温桶,下楼去食堂,给他打了他最爱喝的排骨汤。然后,又去超市,买了他常喝的那个牌子的咖啡。
她想去实验室看看他。不打扰他,就把东西给他,看他一眼,她就走。
计算机系的实验室,在学校最偏僻的一栋科研楼里。孟听晚以前从来没来过。
她撑着伞,顶着冷风,一路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找到了那栋楼。楼里安保很严,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她给周聿安打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属于机器运行的嗡嗡声,和键盘密集的敲击声。
“周聿安,是我,”孟听晚把声音放得很轻,“我……在你实验室楼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有些惊讶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给你送了点汤,怕你又不好好吃饭。”孟听晚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她听到他说:“你等一下。”
电话被挂断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实验室的玻璃门被推开,周聿安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满是熬夜过后的疲惫和红血丝。
他看到孟听晚,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外面下着雨,这么冷,你跑来干什么?”
孟听晚被他问得一愣。她以为,他见到她,至少会有一点点开心。
她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小声说:“我怕你饿。”
周聿安的视线,落在那个粉色的、看起来很可爱的保温桶上,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有接,而是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楼道的避风处。
“我没时间,我们团队正在攻克一个很关键的算法,”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焦躁,“你先把东西带回去,等我忙完了,我去找你。”
他的手很凉,力道却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
“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把东西给你就走。”孟听晚被他眼里的焦躁刺痛了,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熄灭了下去。
“这里面不能带食物进来,有规定。”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饭卡,塞到她手里,“你自己去吃点好的,听话,快回去。”
又是饭卡。
孟听晚看着手心里那张冰冷的、硬邦邦的塑料卡片,再抬头看看他那张写满了“我很忙,别烦我”的脸,一股巨大的委屈,猛地冲上了鼻腔。
她不是来要他钱的。她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她冒着冷雨,走了那么远的路,满心欢喜地,给他送来一碗热汤。而他,却连多跟她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周聿安,”她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比赛最重要?”
周聿-安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情绪失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晚晚,这个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等比完了,我一定……”
“等你比完了?”孟听晚打断了他,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那是不是,以后还会有更重要的项目,更重要的工作?我是不是,永远都要排在这些东西后面?”
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的问题。
周聿安被她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努力赢得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能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他以为,她会懂。
可他忘了,孟听晚想要的未来,不是他一个人规划好的蓝图。而是每一个,有他陪伴的现在。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孟听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桶,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台阶上。然后,将那张饭卡,也放在了保温桶旁边。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外面的雨幕里。
这一次,周聿安没有追上来。
孟听晚一个人,撑着伞,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冰冷的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孤独而沉闷的声响。
她回到宿舍,室友们都不在。她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是周聿安发来的微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对不起。汤我喝了,很好喝。”
孟听晚看着那行字,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了一长串质问和委屈的话。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陪陪我?”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可最终,她还是把那些字,一个一个地,全部删掉了。
然后,打出了三个字。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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