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冷雨过后的争吵，像一根扎进肉里的细刺。虽然被“没关系”三个字强行包裹了起来，但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还是会带来一阵尖锐的、无法忽视的刺痛。
他们陷入了冷战。
一种心照不宣的、属于成年人（或者说，自以为是成年人）的冷战。
没有删好友，没有拉黑。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聿安那句“对不起”和她言不由衷的“没关系”上。只是，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启新的话题。
孟听晚不再去图书馆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她开始和林菲菲她们一起，泡在中文系的资料室里，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
周聿安也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他像是彻底从她的生活里蒸发了，只偶尔出现在计算机系同学的朋友圈里，永远是那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一个模糊而疲惫的背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
“星火杯”的初赛，在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正式打响。
比赛那天，孟听晚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坐在资料室里，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古代汉语》，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她会下意识地去看手机，想知道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想问他紧不紧张，又想跟他说一句“加油”。
可那个对话框，她终究还是没有点开。
下午四点，林菲菲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回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号外号外！计算机系杀疯了！咱们学校，初赛全国排名第一！”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A大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学校的论坛和表白墙，瞬间被“周聿安牛逼”和各种对计算机系参赛团队的赞美刷了屏。
孟听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铺天盖地的祝贺，心里五味杂陈。有骄傲，有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为他的成功而高兴，但又觉得，这份成功，离自己好遥远。
晚上，宿舍卧谈会。
“听晚，周聿安他们拿了第一，他没找你庆祝啊？”唐恬敷着面膜，声音含糊地问。
孟听晚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闷闷地说：“他忙吧。”
“再忙，跟女朋友报个喜的时间总有吧？”林菲菲替她打抱不平，“我跟你说，男人这种生物，你不能太惯着。你越懂事，他越觉得理所当然。”
孟听晚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她以为是周聿安，心里一紧，连忙拿起来看。
发信人，却是赵静。
【赵静：听晚，你跟周聿安……是不是吵架了？】
孟听晚愣了一下，回过去一个问号。
很快，赵静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热闹的烧烤店。周聿安和他的两个队友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啤酒和烤串。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比赛后放松下来的疲惫，但嘴角，却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个计算机系的其他同学，有男有女，都在举杯庆祝。
照片的构图很好，光线也抓得恰到好处，显然不是随手偷拍。
孟听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打字的手指，有些发抖。
【孟听晚：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赵静：我们高中一个同学，也在他们系。他发在朋友圈的。】
赵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又发来一条。
【赵静：听晚，我不是想挑拨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如果有时间跟同学出去庆祝，那至少，也该给你打个电话。】
是啊。
他有时间去庆祝，却没时间，给她发一条消息。
孟听晚看着那张照片里，他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忽然觉得无比刺眼。原来，没有她，他也可以很开心。原来，他的胜利，并不需要与她分享。
那她之前那些小心翼翼的“懂事”，那些自我安慰的“体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根扎在心里的刺，被这根导火索彻底引爆。愤怒、委屈、失望……种种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从床上坐起来，找到周聿安的电话，拨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很嘈杂，是烧烤店里特有的、鼎沸的人声和碰杯声。
“喂？”周聿安的声音，带着一点酒后的沙哑。
“是我。”孟听晚的声音，冷得像冰。
“晚晚？”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你怎么……”
“你在哪儿？”孟听晚打断了他。
“我……和队友在外面吃饭。”
“玩得开心吗？”她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周聿安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他好像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背景音小了很多。“晚晚，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孟听晚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应该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女朋友？”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良久，他才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我今天……太累了，也太高兴了，就……”
“所以，高兴的时候，也想不起来我是吗？”孟听晚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周聿安，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不是那样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我只是……我只是不习惯跟人分享这些。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懂，对不对？”孟听晚替他说出了那句她已经听腻了的话，“你总是以为。你以为我不需要陪伴，你以为我不需要分享，你以为只要你拿了奖，我就会无条件地为你高兴。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想要的，不是你拿了多少奖，不是你变得多厉害！我只是想，在你开心的时候，你能第一个告诉我！在你难过的时候，我能陪着你！就这么简单，很难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孟听晚能听到他沉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才听到他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低低地说：“……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苍白，无力。
孟听晚忽然觉得很累。
她发现，他们之间，隔着的，根本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懂她那些细腻敏感的情绪需求，而她，也无法理解他那个沉默紧闭的内心世界。
“周聿安，”她吸了吸鼻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说出了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关机，扔到一边。
她拉起被子，蒙住头，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那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
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整个枕头。
第二天，孟听晚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去了教室。
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手机开机后，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几十条微信消息。全都来自周聿安。
有道歉，有解释，有哀求。
【晚晚，别这样，我们谈谈。】
【我昨天喝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在哪儿？我去见你。】
孟听晚一条都没有回。她怕自己一看到他，就会心软。
下午，她正在上课，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静音。
课间休息时，林菲菲拿着手机，一脸震惊地跑过来：“听晚，你看学校论坛！”
孟听晚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了。
论坛的首页，被一个帖子飘红置顶了。
标题是——【惊天大瓜！计算机系学神周聿安疑似脚踩两条船，正牌女友找上门！】
帖子里，放着几张模糊的照片。一张，是那天晚上，周聿安和同学们在烧烤店庆祝的照片。另一张，却是一个穿着时尚的漂亮女孩，亲密地挽着周聿安的胳膊，两人一起走进科研楼的背影。
发帖人言之凿凿，说这个漂亮女孩才是周聿安的正牌女友，两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了。而孟听晚，不过是他无聊时的调剂品。
下面，已经盖了上千楼的回复。有震惊，有谩骂，有对孟听晚的同情，也有对周聿安的口诛笔伐。
孟听晚看着那张女孩挽着他胳膊的背影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那个陌生号码，又一次打了过来。
孟听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脆而骄傲的女声。
“喂？是孟听晚吗？”
“我叫江楚楚。我想，我们有必要，聊一聊，关于周聿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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