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袭击者用的,是凌家剑法。”
话音如冰锥,瞬间刺透木屋沉闷的空气,也狠狠扎入谢微尘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对上凌雪辞那双骤然结满寒霜的眸子,以及门口那苗人汉子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愤怒与怀疑的目光。
凌家剑法?
怎么会?!
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谢微尘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头。不是他!他从未离开过这木屋!
凌雪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没有看谢微尘,而是死死盯着那报信的苗人汉子,用极其冷硬的语气又追问了几句苗语。
那汉子激动地比划着,语速极快,目光却始终如同钉子般钉在谢微尘身上,仿佛已认定他就是凶手同党。
凌雪辞听完,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待在这里,不许出去!”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踏出木屋,身影瞬间融入门外混乱的火光与阴影之中。那苗人汉子狠狠瞪了谢微尘一眼,也砰地一声甩上门,从外面落下了门闩!
沉重的木闩撞击声,如同敲打在谢微尘的心上,将他彻底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他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外面,鼓声愈发急促,人声鼎沸,火把的光影透过门板的缝隙疯狂闪烁,夹杂着愤怒的吼叫和苗语急促的呼喊。整个寨子仿佛一锅被彻底烧沸的水,杀机四溢。
凌家剑法……凌家剑法……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荡。
是陷害!绝对是陷害!
那些死士!是他们背后的主使者!他们不仅想要他的命,还想将凌雪辞也拖下水,甚至不惜用凌家剑法屠戮苗人,彻底激化矛盾,将他们困死在这南荒孤寨!
好毒辣的计策!
凌雪辞会信吗?那些愤怒的苗人会信吗?
谢微尘的心脏疯狂跳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冲到门边,试图从缝隙中向外看,却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刺目的火光,听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喧哗声!
似乎有大批人正朝着这间木屋围拢过来!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木桌上,震得那碗没喝完的清水荡了出来。
怎么办?凌雪辞能挡住他们吗?如果他挡不住……那些愤怒的苗人会冲进来把他撕碎吗?
他猛地看向屋内,目光扫过那扇小小的、糊着厚纸的窗户。
逃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能逃到哪里去?外面是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南荒密林,恐怕死得更快!
更何况……凌雪辞让他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会下意识地去想那个人的命令?
就在他心神剧颤、不知所措之际——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猛地响起!木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暴力破开!
“滚出来!外乡的凶手!” “交出凶手!” “烧死他们!”
愤怒的吼叫声混合着苗语和生硬的官话,如同雷鸣般在门外炸响!无数火把的光影将门板映得通红!
他们来了!
谢微尘脸色煞白,死死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门,呼吸几乎停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肆!”
一声冰冷彻骨、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砸门声戛然而止。
外面的骚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慑住,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是凌雪辞的声音!
谢微尘猛地扑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凌雪辞不知何时已返回,正站在木屋门前,背对着房门,将那汹涌的人群挡在外面。他身形挺拔如松,尽管只穿着一身素色中衣,手臂还带着伤,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势和久居上位的威压,竟硬生生将那群情激愤的苗人逼得后退了几步!
他面前,站着那位头戴羽冠的寨主和几名同样脸色铁青的苗人长老。双方正在激烈地对峙着,凌雪辞的官话冰冷而清晰,寨主的苗语愤怒而急促,显然争吵得极其厉害。
谢微尘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凌雪辞的背影绷得极紧,偶尔侧过头时,那下颌线条冷硬如铁,眼神更是冰寒得吓人。
他在为自己争辩?还是在试图控制局面?
这个认知让谢微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麻胀,难以言喻。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苗人们的情绪似乎再次被点燃,开始重新向前涌动,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灼烧到凌雪辞的衣角。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老妪,在少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了双方中间。
她举起手中的乌木杖,用力顿了顿地。
喧闹的人群再次安静了一些,显然这位巫医在寨中极有威望。
老妪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先是对着寨主和长老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转向凌雪辞,指了指木屋。
凌雪辞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老妪又对寨主说了几句,寨主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重重哼了一声,一挥手。
围拢的苗人们虽然依旧满脸愤慨,却开始慢慢向后退去,只是那无数道充满敌意和怀疑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般钉在木屋上。
危机似乎暂时缓解了。
凌雪辞没有回头,只是对老妪微微颔首,随即竟转身,直接推开木门走了回来!
砰地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将外面无数的目光和喧嚣再次隔绝。
屋内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他冰冷而疲惫的侧脸。他靠在门板上,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刚才那番对峙也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
谢微尘站在原地,看着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雪辞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寒刺骨,却沉淀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沉重的疲惫与冷冽。
“他们暂时不会冲进来。”他声音有些沙哑,“但寨主给了最后期限,明日日出之前,必须给出交代,或者……交出凶手。”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冰刃,再次刮过谢微尘的脸:“现在,告诉我。你可知晓,除了我,凌家还有何人可能习得‘霜痕’剑诀?并且此刻会在南荒?”
霜痕剑诀?那是凌家核心弟子才能修习的高深剑法,特征明显,极难模仿!
谢微尘猛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离开凌家时,年纪尚小……”他忽然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难道……是……”
是那个与死士勾结的凌家内鬼?他竟然亲自来了南荒?还故意用凌家剑法杀人,嫁祸给凌雪辞?
凌雪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更加阴沉。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屋内气氛再次凝固,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们……他们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吗?”谢微尘忍不住低声问。
凌雪辞摇头,声音冰冷:“天色已暗,袭击者身手极快,用的是远程剑气,并未看清面容。但‘霜痕’留下的剑意伤口,做不得假。”
又是死无对证!完美的陷害!
“那……那我们怎么办?”谢微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日日出……时间紧迫得让人绝望。
凌雪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寨子并未恢复平静,反而多了许多举着火把巡逻的苗人汉子,将这座木屋看得死死的,如同铁桶一般。
“等。”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等?”谢微尘愕然。
“等他们露出马脚。”凌雪辞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对方如此处心积虑,绝不会只为了将我们困死在这里。他们必然还有后手。或者……寨中也有他们的眼睛。”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却让谢微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意味着,他们现在不仅面对外部的敌人,连这暂时的庇护所也可能危机四伏。
“那……那如果等不到呢?”谢微尘的声音干涩。
凌雪辞缓缓关上了窗户,转过身。油灯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映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那便杀出去。”
五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决绝与寒意。
谢微尘的心脏猛地一沉。
杀出去?面对整个愤怒的苗寨?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以他们两人如今的状态?
这几乎是一条死路!
他看着凌雪辞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忽然明白,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谓的“等”,也不过是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
凌雪辞重新坐回墙角,闭目调息,仿佛要将每一丝力量都积蓄起来,应对可能到来的血战。
谢微尘躺在硬榻上,睁着眼睛,听着屋外不曾间断的巡逻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充满敌意的低语,心脏始终高悬着,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夜渐深,屋外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规律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然而,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巡逻脚步声的窸窣声,极其轻微地从木屋的某个角落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小心翼翼地刮擦着木板!
谢微尘猛地屏住了呼吸,全身汗毛倒竖!
几乎同时,墙角的凌雪辞也骤然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光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是靠近床榻的那面墙壁!
两人都一动不动,唯有目光在黑暗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
那窸窣声又响了几下,随即,一块木板被极其小心地、无声无息地挪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极其淡薄的、带着土腥味的阴冷气息,从缝隙中渗了进来!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绿油油的光点,如同鬼火般,从缝隙中飘了进来!
那光点在空中悬浮了一瞬,随即像是嗅到了什么,竟直直地朝着榻上的谢微尘飘去!
速度快得惊人!
凌雪辞眼中寒光一闪,身形暴起!指尖一道凝练的冰针无声射出,精准地击向那点绿光!
然而,就在冰针即将击中绿光的刹那——
那绿光猛地爆开,化作一团极淡的绿色烟雾,瞬间扩散开来,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攻击!是毒雾!而且是极其阴损、针对神魂的毒雾!
凌雪辞脸色一变,袖袍猛地一拂,寒气席卷,试图将那绿色烟雾冻结驱散!
但仍有极少一部分烟雾,已然沾到了谢微尘的鼻尖!
谢微尘只觉得一股极其困倦的感觉猛地袭来,神魂如同被浸入了温水,意识瞬间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远去……
“屏息!”凌雪辞的低喝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灵力猛地灌入自己体内,强行驱散着那侵袭的睡意!
与此同时——
木屋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和更加激烈的打斗声!以及苗人们愤怒的吼叫!
“有敌人!” “在那边!” “拦住他!”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果然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动了真正的袭击!里应外合!
谢微尘在冰冷的灵力刺激下,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挣扎着想要坐起。
凌雪辞却一把将他按回榻上,声音急促而冰冷:“躺着别动!运功抵抗药力!”
说完,他猛地转身,看向那此刻已然无声无息洞开的墙壁暗格,以及外面传来的激烈厮杀声,眼中闪过极致冰冷的杀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竟直接从那暗格之中冲了出去!
他要去抓住那个放毒的内鬼!或者,直面外面那个真正的、使用凌家剑法的凶手!
“等……”谢微尘想喊住他,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木屋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榻上,拼命抵抗着那不断上涌的、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吞噬的甜腻睡意,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
冰冷的恐惧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独自抛下的恐慌,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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