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四年七月廿七。
今日唐小姐来了。唐小姐已经问过了她的意思,我的请求得到了同意,但是她让唐小姐转告:她不到场,不想参与。我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唐小姐即可。所以我依然没有见到她,我想我对此早有预料。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想了很多,关于卡罗尔的交易以及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关于我自己的立场,关于我今后该怎么做,以及关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想了很多,但是得不到答案,我感觉很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和眼前局势比起来,或许所谓“血的作用”是我想的无数个问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够至少解决这一个问题。然而解决了又能有什么作用呢?也许根本没有。也许我只是在逃避,我只是不想去面对更多更难解的问题。就像逃避继承父业那样,逃避到医生的职业中。
血的作用,我曾经在和苏女士相关的人的身上见过。这些人是苏女士派来交接的人,她们有一些很奇特的能力,例如,她们可以听懂并使用外语与我们交流。但我所见到的也仅此而已了,希望唐小姐能给我更多答案。我将她带到医务室,先谈了一会。
谈话的第一个问题:唐小姐和苏女士有什么样的联系?得到的回答说认识,回答说她身上的血同样来自苏女士,但是她并不为苏女士工作。
我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关于血的作用。我请唐小姐说一下血对她自身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带来了什么能力。得到的答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模糊不清,想做什么都可以吗?我希望能够得到更具体的回答。
所以唐小姐说了一些她知道的能力。她可以用血来治疗自身,在受伤之后快速恢复,在战斗的时候,血可以帮助她增强体力,让她思想清醒。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特效药。所以血可以让拥有者伤势痊愈,保护拥有者。但是这种效果仅限于本身吗?现实案例说明不是这样的。
唐小姐还对我提起,她曾经有一次用血来给别人治疗,让一个曾经断臂又身受致命伤的人迅速痊愈,同时手臂恢复。我请她详细说一说当时经过,她说当时她只是想着要让那个人的伤势恢复,长出手臂,一边想着一边把血淋到对方身上,然后就起作用了。
这样看来,血还可以对别人使用,在使用的时候,由拥有者想象预期的效果就可以实现。所谓“想做什么都可以”是这个意思吗?那么,给别人使用,效果仅限于治疗吗?仅限于恢复伤口,和修复残疾吗?现实案例同样说明,也不仅限于此。我接着提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我历历在目,一直记得,因为之后的坦白更因为当时完全不合常理的那一景象。我亲眼看见一个人死而复生,从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变回活人,行动自如,意识清醒,并且还留存死前的记忆。
我对此印象深刻,但是唐小姐的反应却很奇怪,她看起来很茫然。她说她并不经常用血,她对血的了解不比我更多。那天晚上的事也让她觉得意外。
我问她,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想什么吗?她说她似乎是想着希望对方能活过来。但这种想法她自己也知道不现实,只是当时情绪激动。
激动?强烈的想法?“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我大概有了一些思路,至少有了一些疑惑,这是好事,有问题才能有答案。我整理了一下通过今日谈话得知的事情,以及我相关的思考:
血来自苏女士,可以传播给别人。如何传播?是否所有人都可接受?
其中的一类作用是治疗伤口,修复残肢。使用的前提似乎是想象,那么在无意识状态下是否有效果?
治疗可以是未愈合的创伤,也可以是后天残疾。先天的残疾呢?如果生来就有的也能起作用吗?如果能起作用结果又会如何?
治疗可以用于自身,也可以用于别人。凭意志发动。在无意识时能否用?
在用于别人时要令血与对方接触。这种血能否单独提取出来,由别人使用?使用时受谁的意志影响?
曾有一次复活死者的经历。是个例吗?能否重现?
是否只对人有效?
我想去解答这些内心的问题。那么该怎么做?曾经学医时遇到这样的问题,使用的解决方法在此能否使用?我在心里想着,有了一些想法和计划。
唐小姐比我早开口,在我对她说出我的疑惑和想法之前向我告辞,她想走了。于是我只能对她说,我对血的作用很感兴趣,尤其是治疗和复活的事情,我想研究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些探索的方法需要她配合,不知她明天可否再来。
唐小姐同意了,但是走之前对我说最好不要那么感兴趣。这是句忠告,她的语气很真诚。她看起来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同意就是同意,那么,现在我要进行一些准备工作,仔细思考探索的方案,以及准备材料。我还会继续记录。
永禄四年七月廿八。
唐小姐如约而至,我带她去了那艘船上的空房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实验不适合在医务室进行。我首先给她看了昨日的记录,告诉她这些记录是保密的,问她是否介意我这样做,如果介意的话就不记了。唐小姐表示没关系,只是关于她的反应和情绪的那些话她读起来感觉很不好意思。我说那我就不记但是她又说没关系,最好还是想到什么就记什么,记录很有用。她似乎害怕给我添麻烦。
唐小姐不喜欢那艘船,那里的气氛很阴森,让她感觉很不对劲。
我向唐小姐指出了昨日记录的那些事情以及我的问题。我计划采取实验的方法来探究这些问题,在探究的过程中我会尽可能地保证安全,但还是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伤害。我问她是否愿意配合。她说可以。我强调了一遍只要她想中止随时可以提出。
关于测试,我当然会保密,我认为唐小姐也最好不要对别人说。唐小姐说每天回去之后要和她汇报,我没意见。
唐小姐对这一切的态度还是漠然,虽然配合但似乎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看了我记下的这句评价也只是笑了笑,又一次表示最好不要那么感兴趣。我问她我的问题有哪些是她能事先回答的,她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血在进入一个人体内之后才能为其拥有,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有些可以有些不行。如果只是像她之前做的那样和人的皮肤表面接触,那只是在依照她的意思对此人发挥作用,被接触者不拥有也无法控制血。
关于传播和接受的问题我无法探究,所以先记录回答,真伪无法证明。
别的问题她也不知道。
进入正题。
首先是实验必需的材料。我当然不可能在人的身上做这种实验,存在未知风险,我也没有志愿者也不打算身先士卒。昨日在会面结束后,我请拉谢号的水手帮忙捕捉了一些老鼠装在笼子里。我打算在它们身上使用血并观察,这样比较安全,如果出现预料之外的后果也方便处理。医学上早有以动物来代替人测试药物的历史,我也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我问唐小姐这样是否可以?回答是应该可以,在动物身上应该也能起作用,她觉得行。
这不是我问题的用意,我对唐小姐解释我是在问她是否介意这些老鼠在测试的过程中受伤以及死亡。她在犹豫之后回答说不介意。
我做了祷告,在祈祷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很虚伪。虽然老鼠在船上本来就是要扑杀的害虫,但是我现在不是为了安全卫生在伤害它们。那么是为了医学研究吗?还是单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呢?不在此赘述道德问题了。
测试开始前要做一些卫生准备,因为老鼠很脏,这艘船的环境也不好。在一口锅里倒入醋溶液烹煮,我和唐小姐也戴上浸醋的面巾,用酒清洗双手。室内的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酸味,我提醒她也提醒自己注意不要被鼠咬伤。
我拿了一个铜制的盘子,对唐小姐说我要在她的掌心切一道口子取血,我预备多取一些,如果可以长期存放就不必每次都让她受伤。她同意了,我得到了一小盘血。
观察到血的拥有者对自身的治疗过程:这不在预期之内,取完血后我本想包扎伤口,但是唐小姐说不必了。观察到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指缝间,可见血迹的部位出现黑色的烟雾,烟雾消散后,松开手,伤口已经愈合,没有留下痕迹。整个过程持续时间很短,几乎瞬间完成,无法计时。
接下来我用老鼠来测试血的作用。除非必要,每只老鼠只用于一次测试,实验后存活的老鼠单独放置别笼观察。
今日我做了以下测试:
一
血的拥有者对另一个体进行未愈合创伤的治疗。取一只老鼠,划破其背部,造成肉眼可见的流血创伤。由唐小姐用玻璃管取血,滴于老鼠背部伤口处。观察到老鼠周身出现黑色烟雾,剧烈扭动身体呈痛苦状态,烟雾散去后伤口已痊愈,无明显痕迹。唐小姐当时在想要治愈这只老鼠。老鼠在经过测试后行为无异常。
取另一只老鼠重复过程,观察到相同现象。
二
条件变动,这一次我要求唐小姐在滴血的时候不要想象治愈老鼠,或者说,反过来想象不治愈老鼠。取另一只老鼠,其余过程相同。此次观察到老鼠的伤口未立刻愈合。滴血结束一段时间后出现和上一次相同的愈合现象。唐小姐在此时说明,出于同情心而非我的要求,当时她改变了想法想要治愈这只老鼠。老鼠在经过测试后行为无异常。
重复实验,此次我要求唐小姐在我发出指令后再想象治愈。观察到相同现象。
发现:在治疗方面,血的作用由拥有者的意志决定,离体的血在短时间内可发挥治疗作用。
存疑:关于是否会对受血者产生长期影响有待观察。
三
非拥有者对另一个体进行未愈合创伤的治疗。这一次我让唐小姐暂时离开房间,我进行操作,结果创口愈合。测试存在疏漏,唐小姐知道我要做什么,想到了治疗。
四
条件变动,这一次唐小姐在旁想象治疗,我在滴血时想象不治疗。结果创口愈合。重复实验观察到相同现象。
发现:非拥有者也可进行治疗,拥有者不必在场观察,只需有与之相关的想法。如果非拥有者和拥有者想法不同,拥有者意志决定。
存疑:目前无法判断非拥有者的意志是否能单独发挥作用。唐小姐已经知道了我的测试,无法处于不知情的状态。今日不能再进行非拥有者相关的测试。
现场记录时,唐小姐说希望不再进行条件完全相同的重复操作。我不认同她的想法,不经过重复验证的测试是不严谨的,我不认为自己在做无聊残忍的游戏。但同时反问自己,那我又是在做什么呢?
结果我接受了她的提议。从现实角度考虑,没有那么多老鼠可用。未来的测试不再重复验证。
以上是今日做的全部测试。
由此可见,血确实可以用来给别的对象进行伤口治疗,治疗的效果由拥有血的人的意志决定。意志,这似乎很重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一个人可以想象到何种程度呢,血的作用又能发挥到何种程度呢?
我请唐小姐先离开,明天再来。明天我要进行下一步测试。她叹了一口气,意思似乎是终于结束了,也似乎是怎么明天还要来?我可以理解她的紧张和厌烦。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说不上好,也知道她对血的作用没有兴趣了解。所以我问唐小姐还希望明天继续吗?她没直接回答,只说她会来的。她确实很害怕给我添麻烦。
我问她剩余的血要怎么处理?她说倒到海里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她不想就没事。我想最好还是用容器密封起来。我把血倒入瓷瓶中封口,我想或许这些血明天还能继续用。唐小姐说也的确如此。她怎么知道呢?
今天傍晚,我得到了更多的老鼠。卡罗尔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做医学研究,她没有追问。只是希望我能看管好这些老鼠,不要让它们跑了。
永禄四年七月廿九。
唐小姐来了,还给我带了一封信。是她写的,里面是一些对我的吩咐。今天早上去往平户的船已经出海,行动开始了。关于我的研究,她会每天听唐小姐汇报。
不过这和我现在做的事无关。现在我只想知道更多关于血的作用。我请唐小姐回复她:我会配合她们的行动。
然后开始今天的测试。昨天我确认了治疗的作用,今天我要测试残疾修复的作用。
昨天的血现在还是新鲜的红色,没有变质的迹象,似乎可以继续使用。
五
后天残疾的治疗。这次选用的老鼠尾部残缺,属后天受伤,伤口已经愈合。唐小姐进行滴血,滴血时有让断尾重生的想法,血滴落于老鼠背部。此时唐小姐开口说血不够要多滴一些。我阻止了她的行为,确保滴血量与昨日测试相同,也就是说还是一滴血。我要求唐小姐继续保持治疗的想法。结果在血的位置出现大量黑烟,我的视线被黑烟遮挡,黑烟散去后,鼠尾恢复成一般鼠尾的长度。观察老鼠可自由使用尾巴,表现正常。未观察到断肢复生的过程,又被黑烟挡住了,这似乎是必然出现的现象。
我问唐小姐为什么会说血量不足?她说因为老鼠无法修复断肢,后天残疾比轻伤治疗难度更大,所以应该要用更多血才对。
这是个推断,并且很合理。然而实际情况与推断不同。我让唐小姐尽可能描述当时想法,她说她在想:要治疗残缺鼠尾必须用更多的血。这个想法包含两个信息:治疗、更多的血。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盛血的铜盘上,注意到疏漏,铜盘中的血量未经过测量,无法判断每次使用后余量多少。
六
条件变动,这次选用的老鼠缺失左后爪,属后天已愈合伤口。这次我用右手控制老鼠,左手捏住其残肢部位。唐小姐进行滴血,有断肢复生的想法。滴血量和之前相同,唐小姐的想法也和之前相同。在从铜盘中取血之后滴血之前,我在盘的外侧画出记号标注剩余血量的高度。滴血后左手指传来异常触感,松开手指后看见复生肢体,依然未观察到具体过程。治疗过程中,盘中血高度可见下降,减少量约四个滴管。
七
条件变动,这次选用的老鼠缺失右耳,属后天已愈合伤口。这次我要求唐小姐改变想法,想象只用一个滴管的血也可治愈。观察到缺失部位复生,盘中血高度变化,减少量少于四个滴管。
发现:不同程度的创伤需要不同血量,血量的需求不因拥有者的意志变化,服从于别的规律。后天残疾也可治疗,但是用血量多于轻伤,残缺部位可以复生,形态与一般个体的状态相似,无明显不同。离开身体的血存在某种远程传输的手段,在治疗所需血量不足时可予以弥补。
存疑:血量的不同需求也有可能是因为唐小姐先入为主的想法,无法验证。如果确系别的规律,猜想该规律的制定者是苏女士,无法验证。血的远程传输需更多测试研究明细。
八
血的远程传输。现在余血被全部转移到密封的玻璃瓶中,在取血后加软木塞隔绝空气。此次选用的老鼠缺失左前爪,属后天已愈合伤口。唐小姐只需想治疗之事,其余不做要求。观察到缺失部位复生,玻璃瓶中余血高度变化,减少量约四个滴管。
发现:血在被隔离之后还可进行远程传输。
存疑:无法保证器皿完全密封。唐小姐的想法是无论如何只要需要转移就一定能转移。另猜测在体外的血用完之后,需要弥补的血会直接来自拥有者体内。目前无法得出定论,以后可能会安排更多测试,今日继续按计划进行治疗方面测试。
九
先天残疾的治疗。这次选用的老鼠右眼失明,据观察系先天问题。
唐小姐拒绝进行这项测试。
她详细说明理由:在先前实验中的老鼠原本是健全状态,因为外力原因伤残,在那种情况下进行治疗是合适的。但在此次测试中,老鼠的右眼失明属于先天问题,老鼠的视力本来就很微弱,所以她不知道让其右眼从原本的看不见变成看得见是否合适。
她又对我提及,她可以用血来探查人和动物的想法,可以通过意志感应来进行交流和控制。她想先探查老鼠的想法,让这只老鼠了解其失明的现状,再问它是否有复明的意愿,如果有的话她才可以那样做。
我对唐小姐说,我相信血确实有这种能力。但是如果这样,我就不能再用老鼠进行任何测试。她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目前没有研究血用于探查另一个体想法进行交流控制的意图,以后也不会有。我问唐小姐曾经是否对动物用过这种能力,她说没有。但据她所知有人用过,她知道有一匹马接受了血,她如果见到那匹马可以与其交流——不过没什么好话。
无法继续先天残疾的测试。老鼠会想什么?我不愿意知道。
十
未愈合的残疾治疗。选用健全状态老鼠切除左耳,将切下的左耳单独放置一旁。唐小姐在滴血时有治疗并使左耳复原的想法。血滴于鼠背,与伤口未发生接触。观察到背部滴血处,左耳根断面和切下的左耳产生黑烟,遮挡视线,黑烟消散后左耳复原,被切下的左耳消失。玻璃瓶中的余血高度另有下降约一个滴管。
十一
条件变动,这次选用的健全状态老鼠切除左耳,操作和前次相同。被切下的左耳用药水染色。观察到复原后的左耳为原色。
十二
条件变动,这次在切除左耳之前染色。观察到复原后的左耳染色。
十三
条件变动,切除之前染色,这次要求唐小姐想象复原后不染色。观察到复原后为原色。
十四
条件变动,之前不染色,想象复原为染色状态。观察到复原后为染色状态,染色剂似乎和先前使用药水相同。
十五
条件变动,之前不染色,切除后染色,想象复原为染色状态。观察到复原后为染色状态。
发现:未愈合的部位也可复原,被切除的部分会消失。复原后的状态由拥有者决定,如果无特别想法则与被切除时状态相同。
存疑:在之前的已愈合残疾测试中,复原后的状态和老鼠现时年龄状态相合。假设个体幼期形成残疾,成年后复原时状态如何?猜测为对应的成年状态,目前无法验证。短期未愈合的残疾复原用血量和短期未愈合轻伤相近,多出的半滴管是因为缺失复原更复杂吗?用血量是受时间因素和伤重程度两方面影响吗?是否还有更多因素?有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尝试研究。
以上是今日做的全部测试。
到此时,玻璃瓶中剩余的血只有最开始时的一半左右。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唐小姐也显得很疲倦。所以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叮嘱她回去之后吃些丰盛的食物补充气血。
约定明日继续,她答应了,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她不关心我的测试,也不关心血的作用。那么当初答应参加又是为什么呢?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
她走之后,我将血转移到另一个圆柱形的小玻璃瓶中,在瓶身上按一滴管标注刻度。我给室内开窗通风,驱散醋的气味。我给老鼠喂了一些饲料,那些接受过血的老鼠目前没有异常表现,它们还活着。我不知道在测试结束后该如何对待它们,要杀灭吗?还是放走?
我请水手再去抓捕更多的老鼠,并带给我一些死鼠的尸体。为明天的测试做准备。
今天晚上我就住在这里了,不回友弟德。我要观察老鼠的情况。
永禄四年七月三十。
唐小姐又来了,我给她看了昨日的记录,关于测试的发现和疑问。她对那些发现不置评价,对于疑问也没有提出自己的想法。她只是问我今天要测试什么。
昨日接受过血的老鼠依然没有异常表现,唐小姐说它们的表现会一直和普通老鼠一样,它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她感觉自己能和这些老鼠建立血的心灵感应,但她不会那么做,因为我昨天那样说。
我告诉她今天要进行一些和复活相关的测试。今天我会杀死一些老鼠,然后让她用血将它们复活,观察不同条件下测试的不同结果,从中发现规律。我知道她只用过一次复活的能力,所以测试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不可逆转的死亡。即便确实能够复活,老鼠在这个实验中也一定会经受痛苦。如果我的测试会给她造成心理上的困扰,我希望她直言相告,我不会再继续。她沉默之后点头,希望继续。
我现在有了这种想法:所有的测试是我在寻找答案。唐小姐不关心,因为她并不需要寻找,她只需在心里默想问题就能获得答案。
她听了我的评价之后微笑,说或许是这样的。但如果没有我的测试,她也不知道应该要想什么问题。所以我在找答案,她在找问题?不,她不在找问题,她什么都不找,她在帮助我满足我的愿望,她自己没有任何愿望。
以下是今天的测试:
十六
短时间死亡个体的复活。我选用一只外表健康的老鼠,扭断其脖颈,确认其脉搏消失。要求唐小姐想象将其复活,使用的血量还是一滴管。观察到从老鼠的尸体周身散发浓密黑烟,将其遮掩,在烟散去后,老鼠复活。余血减少了九个滴管量,用血量共十滴。复活后的老鼠表现惊恐,但很快平静,行为无异常,外表无异常。
我观察到唐小姐的惊讶神情,这神情让我联想起两天前,我和她提到复活时她的状态。
发现:复活的现象确实出现了。
存疑:待进一步观察。
十七
条件变动,这次我在杀死老鼠之后在其体表割开伤口。要求唐小姐想象将其复活为健康状态。观察到相同的黑烟,老鼠复活,外表无异常,其余行为同上。用血量十一滴。
发现:死亡后受到的伤在复活时得到了治疗,并且治疗用的血量和**相同。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血在复活的同时也在进行治疗?
十八
条件变动,这次依然在死后制造伤口。要求唐小姐想象成复活后伤口依旧存在的状态。观察到老鼠复活,伤口流血。用血量十滴。
唐小姐希望再滴一次血治疗伤口。我同意了,观察到的现象和昨日治疗相同。
发现:复活后的外观取决于拥有者的意志。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又想到了这句话。
十九
条件变动,这次在死前制造伤口。要求想象复活成健康状态。观察到老鼠复活,外表无异常,伤口复原。用血量十一滴。
我认为没有必要做死前制造伤口想象复活成受伤状态的测试。
唐小姐想要休息一会,我们暂时离开弥漫醋酸味的测试房间,到船上我住的地方,她想喝酒,我给我们两人分别倒了一杯白兰地,我自己也要喝。我现在的心情和她一样激动。今天我准备了点心,我们一起吃了一些,聊了些别的话题,与测试无关。唐小姐知道我会用剑,说希望有时间一起练习剑术,我答应了。她还问了我出海航行到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室内氛围渐渐变得轻松,让我想起以往和她的经历。
两刻钟后继续测试。
二十
曾受血死亡个体的复活。老鼠昨日经过测试,接受过血,当时的用血量是一滴。我将其杀死的时候,唐小姐表情变化,皱起眉头。她说她感觉到了这只老鼠的死亡,很轻微但感受到了。这是不受拥有者操控的探查作用吗?或者是因为我在她面前杀死这只老鼠所以她能够感受到?或者只是普通的心理因素?
老鼠复活了,外表无异常。用血量五滴。
发现:比之前的复活用血要少,也比治疗加复活的用血要少。
我猜想之前接受过血改变了老鼠的内在。唐小姐的猜想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是她的原话,道理和我的差不多。
答案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
二十一
还是短时间死亡个体的复活,和第十六次完全相同的条件。之所以重复,是因为现在玻璃瓶中的血只剩下三个滴量,如果一切相同那么我推断用血量还会是十滴。我想知道不足的血会从何处而来,如果是直接从唐小姐体内取走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现在记录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测试老鼠,而是在测试我面前的这个人。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
当时却没有这个意识,我只是提醒唐小姐这会对她本身造成我无法预判的影响,我希望她自己考虑要不要进行。她同意了。
复活的过程与老鼠的表现和第十六次相同。
唐小姐说她感觉有些冷。这是因为多出的七滴血直接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吗?还是依然是单纯心理作用?无法继续验证。
涉及到内心活动总是如此。可我已经知道了,这血的作用就是内心意志的作用。所以或许不论再进行什么探究,最后都会归结到无法继续验证。
测试暂停。唐小姐又一次从掌心放血存入玻璃瓶中,这次我帮她包扎了伤口,告诉她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尝试立即治疗,让伤口以普通的方式愈合。唐小姐微笑,说即便不刻意去想,体内的血也会发挥作用让伤口愈合速度加快。
我决定在这次的血用完后不再进行测试。
我提出再休息一会,我们又聊了聊,这次聊到了血。唐小姐告诉我,每个拥有血的人体内的血量是有限的,用完了就会和普通人一样,血也是普通的血。但是只要还有留存,即便只是一点也可以慢慢增加。她让我不用担心会把她的血用完,她拥有血很久了,也拥有很多,不会被老鼠消耗完的。
她总是可以知道答案。
我还在想,一个人体内这种特殊的血最多可以有多少呢?如果随着时间慢慢增加,最终会将全部血都替换掉吗?到那时人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还会继续增加呢?
二十二
短时间死亡个体的复活。这次我处死的方法不是扭断脖颈,而是用刀刺穿头部形成明显外伤,然后我将鼠头切下,让唐小姐将其复活成健全状态,血滴在躯干部位。观察到两部分尸体产生遮蔽视线的黑烟,老鼠在原躯体所在处复活,原头部消失。用血量十三滴。
用血量的增多是因为刀伤更复杂,并且需要将头部和身体相接吗?遭遇分尸的尸体,复活后所在位置是躯干所在处,上次如此,这次也如此。一直都是这样吗?我问唐小姐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不知道,她在想象的时候没想过会在何处。
那么是滴血的部分决定?
二十三
条件变动,这次老鼠死亡后,将分成头部和身躯两部分。我要求唐小姐将血滴在身躯上,但是想象鼠的复活位置是头部所在。唐小姐说:意思是从头开始复活?我强调按我说的进行想象,也许在我的意识中,只要她想从头开始复活那么结果一定是从头开始复活。观察到从头——复活位置是头部所在,身躯消失了,用血量十三滴。
发现——只能叫猜测,这个测试不严谨:复活所在位置为拥有者设想位置。
存疑:不知未设想位置的默认结果如何,现在唐小姐已在意识中注意到这一问题,无法再进行相关测试。
二十四
条件变动,这次在旁侧另加空置竹笼一个,要求想象复活位置是竹笼里。观察到两部分尸体和竹笼内部同时产生黑烟,老鼠在竹笼内出现,两部分尸体均消失。用血量十四滴。
发现:确实由拥有者决定复活位置。
存疑:为什么会多出一滴血?在前两次实验中,老鼠复活的位置是其尸体一部分所在,而这次则是没有尸体的竹笼。猜测前两次相当于是在“原位”重新生长出缺失的部分,而这一次不同。那么这一次是相当于在笼中凭空制造一个完整的活老鼠?还是说相当于在复活的同时转移了老鼠的位置?
唐小姐认同后一种可能,我无法验证。血可以改变生物体的位置吗?我认为可以,不打算进行相关研究。
二十五
长时间死亡个体的复活。这次使用的是一只老鼠的尸体。提供给我的水手说这是从街上卖鼠药的贩子手中买来的,既然如此,死因应为中毒。原本是药贩用于宣传的样板,尸体已经呈现风干状态,部分皮毛脱落呈现骨骼,推测死亡时长超过一个月。唐小姐将这只老鼠复活成健全状态,过程和之前相同。老鼠的外在表现和之前复活的老鼠相同,从惊恐状到平静。用血量三十九滴。
发现:长时间死亡个体也能够复活为健全状态,但是用血量会比短时间死亡增加许多。
对于增加的用血量,我认为可能有以下几种因素在影响:一是治疗中毒的难度。二是尸体破败的程度。三是死亡时间的长短。
这个测试中变动的因素太多,结果不严谨。我应当设计一个方案:用扭断脖颈的方式处死若干只老鼠,在无虫寄生的条件下放置。一个月后选其中最完好的和最破败的尸体各两具,再加当场以同样手法处死的老鼠尸体两具,进行甲乙,乙丙,甲丙的三场对比测试。
现实问题是,以目前的处境,我能在一个月后再和唐小姐见面进行这些测试吗?
我不这样认为。
关于用血量多少究竟受何因素影响,现在无法验证。
以上就是今天的测试。
第二十五次测试后,唐小姐主动问要求离开,语气比较激动。我注意到她比昨日显得更为疲倦,我知道那是因为消耗了更多的血,因为那些处死手段和尸体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因为复活确实存在。
预备的测试还未完。但既然她这样,我也不想再继续了。我对唐小姐说明天休息一天不用来,如果她还有意继续就等后天再来。今日她用了很多血,需要休息,我也需要时间观察复活老鼠的情况。并且我也需要时间去想一想这其中的道德问题以及……宗教问题。
她走了,我和昨日一样打扫环境、喂鼠、收拾东西。我离开房间,回到船上我目前休息的地方,预备做完记录后就睡一觉。
永禄四年八月初一。
二十六
在拥有者不知情的情况下,非拥有者进行未愈合创伤的治疗。我想象伤口保持原状,结果伤口愈合了,用血量一滴。
如果唐小姐明日还会来,我会告诉她这场测试,我想知道她对此有什么看法。今日只有这一场测试,到此为止,我不想再继续破坏互相信任的关系。
白天,做完这场测试之后,我在房间里看着这些老鼠,心里在想很多事。我给它们喂食,它们现在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惧怕我了,包括那些已经接受过测试的。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老鼠都还存活,但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历了受伤,一部分已经历了死亡。那是怎样的感受呢?被刀划开皮肉,切掉耳朵,被扭断脖颈,被斩首分尸,然后又以完好如初的姿态恢复,死而复生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老鼠对痛苦的感受程度和人一样吗?老鼠会记得发生过的事吗?老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吗?老鼠究竟会想些什么呢?我不愿知道,我害怕知道。
我看着它们的举止表现,它们对我表现出亲昵的举止,所谓亲昵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们的想法。我想祈祷但没有这样做。我知道自己现在在扮演什么角色。我是折磨这些生物的人,我折磨它们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为了寻找或许根本无用的答案。以这样的身份,我能做什么祈祷,祈求什么?宽恕?原谅?信心?平和?我想到《创世纪》:吃下了知识之树的果实,人就不能驻足在永恒纯洁的乐园,必须前往凡尘经历现实的痛苦。
我会继续进行测试。
今天我没有再让水手帮我收集老鼠,我希望眼前的已经足够。
我又想到了她,想到那天晚上经历的复活,想到复活的人问我的问题,想到我说出全部真相的过程。我直到现在都还未和她见面,她不想和我见面,但我知道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因为在她们的那个计划中,我也在扮演一个重要角色。曾经我向她保密,现在我为她保密。我已经三天没有回友弟德,也不打算回去。我害怕见到卡罗尔,害怕见到她之后我会说什么做什么。卡罗尔来找过我两次,但我只和她讲了几句话就关门。我们的关系已不再像从前,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在她们的那个计划中,我和卡罗尔的未来会怎样?我和她的关系呢,也是回不到从前了吗?我害怕这些未知的问题。
继续进行测试,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虽然得到再多的答案也无法让我恢复平静。我已经知道了太多,我必须经历痛苦。
复活又是怎样的呢?死而复生,重新获得生命。拉撒路在复活之后,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去向何处?那些老鼠呢?它们的灵魂又到了哪里见到了什么?如果一个人复活了,其能否告诉我,死去的世界是否存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信仰包括无神的信仰,究竟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不,不可如此想象。
坚定我的信念吧,让我确信自己是受选择的人,让我凭此信念在世间行善。
最终还是祈祷了吗?
我会继续进行测试,并且测试的对象只会是老鼠。我不知道老鼠的思想,这样很好。
永禄四年八月初二。
唐小姐今天依然来了。她问我昨天是否用过了血?我如实回答,并给她看了昨日的记录,所有的记录,包括我自己那些和测试毫无关系的想法记录。唐小姐看完后问我是否还要继续,她觉得不继续对我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她注意到了我的疲倦吗?在我的脸上看到了和她自己相同的神情吗?我们好像都很累。我是因为昨日的那些思绪。她呢,也同样如此吗?
她昨日又在想什么呢?这个问题我很快得到了答案。但是首先,我回答我想继续。唐小姐说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关于昨天的那场测试。她已经知道了,她说是血告诉她的。在我将血滴到受伤的老鼠身上的同一时间,她感受到了我的行为,也感受到了老鼠的负伤,所以决定治疗。她说她不能放着不管,那样老鼠可能会死。虽然即便死了今天也可以再复活,但她不想这样做。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会再单独进行测试了,没有必要。昨日的测试表明,即便拥有者事先不知情,在血被使用时依然能够感受到,依然能通过意志发挥血的作用。
今日我本想做关于用血量的测试,观察不同程度的创伤和用血量之间的联系,但是唐小姐说她不想做这个。她告诉我这种测试是无用功,所谓用血量就像菜场卖菜的价钱,说多也是多说少也是少,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规则不由她定。
我不认同她的观点,卖菜也是要比较成本来定的,虽然高低会有浮动但总有一个标准在其中。但我也承认她说的属实,这种研究做起来十分繁杂,而我和她都没有那么多时间。今天是八月,根据她的计划,她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再回来不知是何时。
并且我答应过她不会强迫,所以如果她不想做什么我们就不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记录?
唐小姐主动告诉我,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她觉得理所应当。然而关于复活的测试让她重新开始思考,她想到了一些问题,她希望我能找到答案。
她说,在前面的测试中,死亡时间一个月的老鼠也可以复活,那么更久以前的能否复活?比如说两三年前的对象?
死亡的老鼠复活后不必在原先的地点出现,那么她能否将其复活的对象移动到一个距离她所在之处遥远的位置?
如果死亡的对象已经没有可寻找的遗体,能否复活?
对象复活的同时,附属物件能否跟随出现?
以上不是她的原话。“对象”在唐小姐的原话中是“人”。
最后一个问题是:人活过来了是不是还穿着衣服?
她昨天想了很多。
我感到害怕,从内心里真实地感到恐惧。她描述问题清晰具体,任何人都能明白其中意图:她想要复活一个对她来说特别的人。
我告诉她,这些问题我找不到答案。因为我所有的和血相关的测试都只会对老鼠进行。老鼠和人是不同的,我不知道对老鼠产生的效果对人是否相同。我不敢想象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我知道她曾经确实复活过一个人。但只有一个,不严谨!
我不敢想象被复活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状态,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记忆。我告诉她,她也同样无法保证。如果这会造成痛苦和折磨,我和她都没有办法解决。这样做要面对巨大的风险,这风险还不只是由我们自己承担。我希望她慎重考虑,至少暂时放弃这些念头。
唐小姐说,那么至少暂时,能用老鼠来做相关测试吗?
我还是说不行,第一个问题要求长时间死去的对象,我现在拥有的老鼠尸体最远只有约一个月前的。我知道我自己在搪塞她。昨日说要继续,刚才也说要继续,但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现在明白,我根本不想要答案,我只是在满足自己肤浅的好奇心。现在我在害怕。
唐小姐说,现在这些问题有哪些是能做的呢?
我害怕,但我也不想完全拒绝……看着唐小姐和我一样疲倦的面容,我突然想到了她,想到曾经和她初始时的那场误会,当时她也是这么疲倦,而在当时我也确实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
我答应了唐小姐,但是我要重新计划方案。今天不能测试,明天再来。
我再次告诉她,我的测试不能说明什么,老鼠和人是不同的,请她再仔细思考,不要轻易做后果未知的事情。唐小姐只是微笑,疲倦地微笑。
我问唐小姐,这件事她知不知道?唐小姐说关于复活老鼠的测试吗?当然知道。每天还在汇报测试的进展。那么未汇报的是什么?
唐小姐说既然今天不做正事,我们来练习剑术吧,之前说过的。我有些担心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但或许剑术试合能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总是去想关于复活的念头。所以我答应了。
她学习的是阴流剑术,以前接受过指导,来到日本之后在京城的道场见过上泉秀纲。她的剑法很漂亮。我向她展示了我的双刀术,分享了一些技巧。整个下午我们都在进行剑术试合,没有再谈别的话题。她很累,她流了很多汗,但是她在笑,我喜欢她当时的笑容,那是很健康很漂亮的微笑。我也感到很开心,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简单就好了,不用去想血、复活、愧疚、隐瞒、计划、未来之类的复杂的事情。
我回想起唐小姐曾经说过,她可以在战斗的时候用血来增强体质,集中精神。可是她也曾经说过她不常用这种能力,对此不了解也不熟悉。她过去也对血表现出无所谓甚至是厌恶的态度。在剑术试合之后,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从一个人的剑术招式中可以读出其内心,她是一个好人,追求正义,有自己的原则。在战斗竞争中使用血的能力取胜,这对她来说是不道德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现在她找到问题了。她对血产生了兴趣,想探索更多关于血的知识,想要去使用血,想用血实现她的愿望。
最好不要那么感兴趣,她曾对我这样说,现在我也想对她这样说。
但是我没说。练习剑术确实让她暂时分心,说了只会适得其反。
日落时她离开了,说明天再来。
永禄四年八月初三。
昨天喂完老鼠后,我没再踏足测试用的房间。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注意到玻璃瓶中的余血量下降了,减少了七滴。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唐小姐在自己做测试。
她来了之后我问她,她承认了。我无法对她生气埋怨,因为我也这样做过。我只能劝她以后不要再这样做,我们双方各一次,平了。她说抱歉,她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晚上她从念珠上取下一颗,在心中想象其复原成活着的种子。结果如其所愿,虽然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但这一颗确实色泽更加暗淡,原本的穿孔也消失,她将其串了回去。
唐小姐说念珠已有多年历史,现在复活说明更久以前死亡的确实可以。我不认同这想法。这是植物,植物和动物有很大区别,比人和老鼠的区别还要大。唐小姐说她自己现在这样认定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真的如此?
我看着她,又想起了昨天下午练剑时她的笑容,此时已不再有,我可能再也没机会重新看到。她在想血的作用,她会一直这样想下去,直到愿望实现。
开始测试。
二十七
这个测试是我原本计划要做的。先前的测试中,被分解的尸体复活,所有部分都会消失重组成一个新的个体,但这是不是必须的呢?我又将一只老鼠杀死并分成头和躯体两部分,然后要求唐小姐在复活的时候想着头部重新长出组织,但是身体维持原样。观察到复活的老鼠位于头部所在位置,原本的无头尸体还在原处并未消失。这次用血量为十七滴。
发现:尸体不必从原处消失也可以复活成完整个体。
猜测:比先前实验多出的用血量是凭空重塑身体消耗的。
我用了“凭空”这个词。
二十八
条件改变,这次没有分尸,在老鼠尸体上用颜料染色,在旁侧放置空竹笼。这次要求唐小姐在复活的时候想着老鼠复活到竹笼中,原躯体维持原样。观察到竹笼中出现身体带染色的老鼠,原来的老鼠尸体还在原位,染色存在。用血量二十五滴。
二十九
条件改变,这次是活的老鼠,有染色。要求唐小姐想着在竹笼中“创造”一只相同的老鼠。观察到另一只老鼠出现在笼中,有相同痕迹染色,原鼠依然存在。用血量四十七滴。
发现:用血量显著增多。
两只老鼠之间的交流没有明显异常现象,也许老鼠不知道自己的长相。
我问唐小姐对此有什么看法?唐小姐没有回答,她反问我这个测试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这是我在上一场测试之后突然产生的念头,我的好奇心。结果可说在预料之中,但只令我更感到恐惧。这是在“创造”。
唐小姐没有关心这其中的意义和我的震惊。她希望我继续安排和她的问题相关的实验。仿佛“创造”对她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想这样所以就这样。她不想“创造”,她只想“复活”,并且眼下只想知道:她能不能远距离复活一个人?她能不能复活一个□□已经完全消失分解无从寻找的人?
我建议先休息一会,因为她太激动了,也因为这些“创造”耗去了大量的血。她现在显得更加疲倦。
唐小姐冷静下来,我们又一起去了船上的住处。她想喝酒,我给我们倒了白兰地。喝着酒,她看起来平复了些,她向我道歉。我可以理解她的急切,但她必须耐心。
她笑了笑,说至少证明了人在复活的时候是会穿着衣服的。这不好笑,这也未得到证明。
唐小姐问我有没有过想要复活某个人的念头。我回答没有。其实在海上生活多年,我已见过了许多病人,我有许多次救治失败的案例。当时的我也曾想奇迹发生。但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那些人的亲友也已放下思念,斯人已逝,何必再回来。
我问唐小姐,她先前曾经想过询问老鼠的想法,那么,现在想到复活,有没有想过已死之人的想法呢?
她沉默了,然后回答:死人是没有思想的,所以她做决定。如果死人复活后宁愿再度死去,她愿意再帮忙,无论是用血还是用直接手段。这个想法不健康。
她又问我,复活的人会记得曾经死过吗?我告诉她无法对此测试,我不能知道老鼠在想什么。她没说话。
继续测试。
测试开始前,唐小姐又从掌心放了一次血,补充瓶中血量。我注意到她在放血时并无疲惫加剧的现象,而是在用血时才有,是否可以如此理解:这些血相当于是存放在外?我没有做相关测试而是选择问她,她说是这样的,她也可以选择不用外面的血而用体内的血,都一样。
这次她的伤口自行愈合了,她说她忍不住要去这样想。瓶中血高度不变,她应当是直接用了体内的血。
三十
复活至视线外的位置。将健全带染色记号的老鼠处死留完整无外伤尸体,要求唐小姐将其复活至门外地板上,待我到门外位置再进行,特别强调不要像之前那样去“创造”。结果老鼠尸体消失,我在门外地板上发现黑烟从地板中涌出,复活老鼠出现。用血量十二滴。
发现:可复活至视线外位置,用血量比复活至旁侧要多一滴。
猜测是距离增加导致用血量增加。
三十一
条件改变,这次要求唐小姐将其复活至甲板下第二层,客舱五号房间的进门第一张下层床铺。我提前过去。结果在指定位置观察到复活老鼠的出现。用血量十四滴。
发现:复活的地点由拥有人意志决定,即便是其未实际见过的地点,只在心中存有印象即可。
离开唐小姐,往返的途中我还在想“创造”的事。可唐小姐对此并不关心。我在记录中写下这些话,不知明日她看到如何想。
唐小姐和以前苏女士的联络人不同。她们要么很少说话,要么虽然话多却都是无意义的念叨。没有人对我解释过所谓能力。我似乎有些明白她们这样做的道理了,这本就是不该为世人所知的知识。
知识会带来痛苦。唐小姐痛苦吗?那些人呢?
三十二
无尸体的复活。我向唐小姐展示了一只老鼠,做染色记号,然后走到在门外将其处死,尸体碾压,切碎并抛入海中,然后返回。要求唐小姐……面对空空的桌板我不知该怎么要求。唐小姐主动将血滴到桌面上,伴随着黑烟,老鼠出现了,染色记号相同,形态相同。可以认为是同一只。用血量二十滴。门外的鼠血痕迹消失。
三十三
改变条件,这次要求唐小姐在桌板上滴血,想象将其复活至甲板下第二层,客舱五号房间的进门第一张下层床铺。唐小姐的做法和要求有不同之处,她将血滴在掌心然后双手合十,黑烟从掌缝中涌现。结果同上,这次用血量二十三滴。
多出的三滴猜测也是距离原因。
不认为血滴的位置影响结果。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
三十四
我让唐小姐到别处等候,在她回来之后我告诉她处死了一只标记号的老鼠,请她将其复活至桌面上。唐小姐说我根本没这样做,她用血感觉到不存在这样的一只老鼠。她是对的。
看来不可以完全从无到有地“创造”。这令我安心了一点吗?
三十五
这次我确实这样做了,老鼠复活。用血量二十滴。
以上就是今天的测试。
唐小姐还是很疲惫,但她在笑,满足的微笑。我知道她一直在想的是复活,她似乎离她的愿望越来越近了。但是老鼠和人不一样,我始终这样想,我也这样提醒她。现在记录的时候觉得不该提醒。
永禄四年八月初四。
今天唐小姐没来。
永禄四年八月初五。
今天唐小姐还是没来,我希望她不要再来了,至少不要再来做关于“血的作用”,关于“复活”的测试了。
即使她来了我也要告诉她,无法再进行测试研究。不是因为我不想——实际上我确实不想,而是因为昨天夜里发生了意外,船只突然颠簸,我到测试房间查看时,存放老鼠的笼子已全部倾翻,所有的老鼠,包括经过测试的和没经过测试的都逃走了。我本该固定好笼子的。
我感觉蹊跷,也感觉解脱。但是这些老鼠现在隐藏在船上的各个阴暗角落,又该怎么办呢?
今天我找水手要了捕鼠器。我决定了,它们现在会危害船只安全,我必须杀灭它们。
这本记录现在好像日志一样。我独处于此,不想再离开,船上没有别人,记录是我唯一的交流工具,虽然自己听自己说的话也不算什么交流吧。
我感觉我自己和那些拥有血的联系人一样了,说莫名其妙的话。
水手告诉我,昨天唐小姐来找他们聊了会天,我问聊了什么,得到的回答却是不记得了,随便说了些出海航行的话。昨天来了却没有找我,我感觉不安。我打算明日去找唐小姐,如果遇到同样在场的她也无所谓,我明天必须去找唐小姐。
永禄四年八月初六。
今天清晨,唐小姐就来了,比我的动作快。我告诉她老鼠全部逃跑,研究不能再进行。我想给她看最后几场测试的记录,但是她没有看。她说她今天来也是为了告诉我结束研究。她知道这些愈来愈诡异的测试给我造成的困扰,结束对我是好的。
她在微笑,她看起来很轻松,但也很疲倦。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疲倦,她坐在对面就像随时会睡着一样。她说想喝点酒。我借口去船舱拿酒其实去了测试房间,玻璃瓶还在那里,血还在瓶中,血量没有减少,但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不是吗?
我去拿酒,回来时也将盛血的玻璃瓶给了她。她接下了瓶子,笑着说谢谢,问我是不是以为她还可以再把这些血还回到身体中。我承认是的。
她问怎么还回去呢?然后自己回答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喝掉吧。我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但她没有喝血,她喝的还是白兰地。至少她没有当着我的面喝血。
我问起她,听说前日她来找水手聊天的,我问她聊了什么。她说没聊什么,随便说了些出海航行的话。一模一样的答复。
唐小姐问我,那个叫维诺的海员现在怎么样了?我问她从哪听来这个名字的?因为我记得这些天维诺并不在拉谢号上。她说是一个叫格诺齐奥的老水手和她说起这个年轻人的事,她听说维诺因为闹事被当地官府关了起来。我说是的,他和他兄弟在岸上赌钱被抓了,前些日子我还去监狱看过他,因为他当时逃跑摔断了腿,现在还没好。
她为什么对这些水手如此关心呢?这是明显的借口。
我问唐小姐前天为什么没来找我而是去找水手。她直言不讳,说她在打探一些死者的消息。
和我的猜想一样,我再次告诫她,不要轻易用血的能力,复活的能力。尽管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测试,但是这能力究竟会对人影响如何,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唐小姐说她知道了,她正是考虑到需要谨慎行事才去询问水手的。我问她是想用死去的水手做测试吗?我不同意她这样做,不同意她对人做测试。
她没有回应我。
她在想什么,在计划什么?我这样问她,但是唐小姐又没说。她感谢我的帮助,但是她希望我不要再想关于她,关于血的事情,对那一位也别说,忘了最好。这样我的精神会好起来,如果不知道,就不必承担知道的压力。
我没有同意。我说我无法忘记,我已经做了记录。
唐小姐叹了一声气,然后从手臂上取下一串东西递给我,说她今天来希望我能替她保管。我知道此物对她很重要,是别人留给她的遗物,我不知道她为何现在要让我保管。
她只是让我收下,并在这本记录上记下这件事,记下这物品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我还是将东西收下了。
唐小姐又喝了点酒,然后离开,带走了装血的玻璃瓶。走之前她再次对我说,很抱歉给我造成这些困扰。她没有什么可抱歉的,因为回想起来,最初是我找到她,要研究血的作用呀。
永禄四年八月初七。
卡罗尔今天来了,我们之间依然没有什么好话可说。我不想回友弟德,我想继续在这里过夜。我知道我应该对她态度好一点,但是我做不到。
唐小姐没有来,我不该预想她会来,研究已经结束。
一些老鼠死在捕鼠器下。其中有一只很不幸是被夹中了腹部因失血过多而死,当时我睡着了,没听见声响,如果听见了就该扭断它的脖子。我清理了它们的尸体,看着它们流淌满地的血,我在好奇,它们是受过血的还是没受过的?这是它们经历的第几次死亡?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复活过的老鼠还会死亡吗?对于这个问题,我应该再设计一场测试,过程如下:
将第十六次和第三十五次测试中使用的老鼠,也就是所有经历过复活的老鼠,全部再次杀死,扭断脖颈瞬间死亡不会有痛苦,我希望它们永远保持死亡的状态。
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无法求证了,我早该这样做。我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在睡觉前松开机关,避免再出现那种情况。它们必须被处理,但我希望能尽量减少这其中的痛苦。
痛苦……这也是一种想法呀。老鼠会有痛苦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
永禄四年八月初八。
今天黎明的时候,唐小姐来了,又给我带了她的信件。唐小姐告诉我她们今天要走了,但是以后还会回来,信里还是一些吩咐的话。
她的神态依旧疲倦,其实我也很疲倦,昨晚我睡得很晚,为了处理那些老鼠。我问唐小姐是不是在用血?她说是的,我问她用血做了什么?她说昨天又做了一场测试,用了很多血,很累,所以才没有来。我问她在测试什么,她不肯告诉我。我能猜到,当然是复活。
可是复活什么呢?植物,动物,人?是她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吗?我告诉她,我没有权力干涉她的事情,但我真的希望她认真考虑这一行为。一个死去多时的人重新复活,这会给此人本身,给其周遭的亲友,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呢?人们会恐慌,会怀疑,会迷信。我提到了我信的教,提到复活在其中的意义,也提到了其中一些丑陋黑暗的现状。
假设在欧罗巴的某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其中某个愚昧落后的地区,有一个人复活了,人们会怎么做呢?
盲目者会将其捧上神坛供奉。
狂热者会将其烧死。
冷酷者会对其进行以探索研究为名的虐待,就像我对老鼠。
如果人们知道了血的作用,唐小姐她自己又会如何呢?
唐小姐听了我的话只是微笑,告诉我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她想过,她也通过测试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她首先向我坦白,她在最后几次测试的时候,探查了老鼠的思维。她发现如果她不特意去想,老鼠会记得。如果她想让老鼠遗忘,老鼠会遗忘,一切由她的意志决定。她可以控制被复活者的记忆思维。
可是,那只是被复活者自己啊。即便一个人不记得曾经死过,其身边的人呢?身边的人一定会记得。身边的人可没接受过血的作用。
唐小姐在微笑,没有回答,但是我看懂了她的想法。
我感到害怕。
可是,就算……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了,若存在曾经死去的证据呢?比如墓碑,死亡记录,遗物遗产等等。
唐小姐依然没有回答。
我感到害怕,我不想知道答案。
唐小姐问我上次托我保管的东西还在吗?我完全忘了这件事,我找不到了。她说没关系,找不到是件好事。她找我要了笔记,看了一下当时的记录。我这才发现自己连东西的名字也忘了记。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我问唐小姐,这也是她的测试其中一部分吧。
她说是的。
我请她离开。我对她说我很希望以后再和她相见,但是请不要再对我提起血了,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我还对她说注意身体健康,她很疲倦,即便一切真能如其所愿,她不能忽视这对她自己造成的伤害,我也不能忽视。我觉得我的提醒是白费功夫,就像我劝卡罗尔戒烟一样。
唐小姐最后告诉我不要再担心那些老鼠了。这些天她有所感知,那些被捕鼠器杀死的老鼠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曾经复活过的,血只够使用一次,复活也只有一次,它们会一直保持死亡的状态。她希望我相信她的话。
我很想相信,但是我没有测试,无法验证……我在说什么?
永禄四年八月初九。
我想现在唐小姐和她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吧。我不想再留着这本笔记了,不想再去想血。我应该把这本笔记烧掉。
住在这里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今天早晨在甲板上漫步,突然想起和这艘船以往相关的历史。想到这艘船曾经运送获得自由的奴隶越洋去做劳工。想到船僮,那个同样有血的小孩。想到了诺玛和阿库玛,也想到了她。我又想到了最初的那场误会,那个晚上我正是在这艘船上看见了她疲惫的面容。我什么时候会再和她相见呢?再见时会是怎样的呢?这一次可没有误会了。
最后还是按照惯例写一份简短的总结文字吧,以此正式宣告结束。
题目:
血的作用。
发现:
一、血的拥有者可以用血治疗自身的伤口。在用于别的对象时,可以:治疗、修复后天残疾、复活、转移所在位置、创造一个与对象外表相同的个体。
二、使用效果由拥有者决定。
三、在使用血的能力时,会消耗体内特殊的血,消耗量和要做的事情困难程度相关。
四、拥有者可以感知到自身血液在离体之后的状态。
存疑:
一、被测试的动物只有老鼠,血对其他动物以及人的作用如何未知。
二、老鼠未在测试后进行解剖,体内器官情况未知。因无法具体观察,老鼠的精神情况未知。
三、可重复性未知。
四、使用效果的持续程度未知——真的不会再复活吗?
结语: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知道我现在内心存疑,但我不会再去尝试探索,我会销毁所有记录。
永禄四年八月初十。
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右手小拇指被老鼠咬破了,给自己做了消毒处理。
卡罗尔注意到了伤口,我说了实话。她要求我回友弟德睡觉,因为她要请捉鼠人上船捕杀,几天内那里不能住人。我暂时搬离了那艘船,但没回友弟德而是去了拉谢号。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成心躲避卡罗尔。
永禄四年八月十二。
我收到了唐小姐寄给我的信,信是在初九那一天的晚上写的,初十发出,今天寄到我手中。
她在信中说了很多,她说这是关于血的作用,她自己经过测试得到的一些发现,她说如果我不想看就不要再继续看。
我继续看了。
信中说关于离别清晨的那次见面,我提出的那些问题她其实早已有考虑。
为此她已经做了一个测试,她在和水手聊天的时候听说了两名死者的故事。根据这些故事,她设想了一个两人从未死去的可能情况:如果从未死去,现在的情况会怎样?她说她没有想得很具体,只是一边抱着这个想法,一边使用血的能力将两人复活。结果观察到两人成功复活,不存在曾经死去的记忆,并且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曾经死去过。
所以,她“创造”了一个此二人存活的现状,代替了死去的现状。改变了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记忆。
然后,第二个测试。她留下了和死者相关的证物给我,一个因为人已死才会为她所有的遗物。结果遗物消失了。所以,她不仅可以改变别人的记忆,还可以改变物品的状态。
她觉得两次测试已足够说明问题。所以在写完这封信之后,今天晚上,在写完这封信之后,她要开始实现她的愿望,她相信自己会成功。
她说她不会再拿血的事情烦我了,今后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唐小姐在信中给我留了一张手掌的印记图案,是用油墨印的,不是用血。那是右手的图案,五根手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我不知其中含义,但既然这图案在此,就说明无论唐小姐想做什么,她已经成功。
可是她告诉我的这些事情,这些……规则,她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她怎么就能确信?我想我明白了,她一直都知道,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知道,血的作用。她寻找的是问题。只要问出正确的问题,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想去找卡罗尔,去看她的航海日志,因为船上如果有水手死亡一定会在日志中记录。会是维诺吗?唐小姐那天提到过这个水手。那另一个又是谁?
我这样想却没有这样做,我不想找卡罗尔令她生疑,我也意识到即便我现在去看,看到的也只会是被改动的记录。
信的最后是“阅后即焚”这几个字。我会烧掉这封信的,我也会烧掉这本笔记,忘了这一切。
这本笔记又有多少记录被改动过?
永禄四年八月十三。
那艘船上的老鼠已经被清理干净——至少捉鼠人这么说,我见到了许多老鼠的尸体,这是全部吗?我不记得数量了。我还看见了一些幼崽,它们像粉红色的碎肉末,已经不再蠕动了。因为我把它们带到了船上,所以它们现在死了,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吗?当然不是,捉鼠人可不会一个个给老鼠扭脖子。
我知道,如果未来我需要对某种药物的疗效进行研究,或者说我又有好奇心需要满足,我还是会找水手帮忙收集老鼠,还是开展测试。虽然我会照料老鼠的饮食,会避免不必要的痛苦,会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会记住它们的牺牲,会为它们祈祷。但我永远都不愿知道老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太多。
拥有血的老鼠,生下的孩子是否也有血?
总有可研究之处,得到的答案越多,得到的问题也越多。
我真该烧掉笔记了。
永禄四年八月十四。
我又重新回到船上,卡罗尔因此和我吵了一架,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吵架。吵架也许不是一件坏事,想到造成今天局面的缘由,或许有些话是我早就应该对她说的,有些态度和立场是我早就应该向她表明的。
我这样疏远她,执意留在这里是因为别的事,不是因为血。我这样相信,但是有的时候人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自己会想什么,自己也不愿意知道。
卡罗尔离开的时候还在生气,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在船舱内行走,似乎还能听见老鼠的窸窣声。
永禄四年八月十五。
卡罗尔又来了,告诉我今天她回来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期望我如何呢?我没说什么。我为昨天的吵架向卡罗尔道歉,她也向我道歉。但她还是希望我能顾虑自己的健康,回友弟德休息,至少别住在这里,她说我很疲倦,说我没有精神,看起来情况不好。我的确是在思考许多问题,和血无关的问题。我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卡罗尔叹了口气,没再坚持下去。她问我在烧什么?我说一些不想要的资料。她说注意安全,小心着火。
关于她回来这件事,我没去想。我不想主动找她,如果她想找我,她的计划需要我提供帮助,她会告诉我的。
今天是月见节,晚上的月亮很美。满月让我想到了船僮,这小孩现在在哪?那只狗又在哪?像老鼠一样躲藏,是要做什么?
永禄四年八月十七。
这本笔记还在呀,不是早就说过了要烧掉吗?我现在每天都在记录什么呢?
我收到了她的信,是让一个信差代送的,内容很简短,约我明天见面。我已经将信烧掉了,笔记也烧掉了。不要再想血的作用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日写文发现:一章节的内容越往后写越简略,因为写到后来身心俱疲写不动了只想着赶紧搞完发掉了事
修改了一些前文的内容,懒得再提了,反正对剧情没什么影响
这一章似乎把时间顺序弄得更乱了,这段发生在第二章结尾夏玉雪复活之后,到唐青鸾和曲秋茗前往京城的时候,再到现在曲秋茗回来
我一直都不喜欢解释这种“血的作用”,首先因为一解释就定下来了,那就没什么发挥空间不好再随便乱写了(不方便吃书了呗)。其次干巴巴的解释设定很无聊
这次用冈田片折的实验来说明倒是挺好的,写起来很有意思,有点克苏鲁的感觉
做实验的灵感来自漫画《无限之住人》,里面有一篇的剧情就是疯狂科学家在对主角的不死能力进行研究搞人体实验……在重要剧情上借鉴?有点不安
这些实验研究中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也有些猎奇心态。除开考虑到文中是古代背景之外,也因为作者对相关知识没有专业了解。我记得以前上过疾病普及方面的课程,老师说不要带着猎奇心态来学习,不要说什么啊我选这门课就是想来看看这个那个病发作起来会有什么表现啊照片有多血腥啊哇好刺激好恶心好喜欢看这样的(这句话是我理解的意思,老师比我说的清楚),不尊重科学也不尊重患者
所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既然现在写文的人是我,那我也应该还是在想着猎奇,想着视觉效果,满足我的好奇心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想着要传达正确的想法,但我自己的想法就不正确
搜索到关于对待实验动物的3r原则:减少、替代、优化。伦理道德的事情已不想在此多说。希望医学研究发展到完全不需要实验动物的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最后想加一个平常用的第三人称记叙,写冈田片折把笔记烧掉后又看到笔记但却没意识到笔记又复原了(为什么能复原?别管,我需要它存在),可又觉得加了会破坏之前统一用日记记录的结构,所以没加
人在写日记的时候会使用省略号吗?
不知道读者们还记不记得,死掉的两个水手是格诺齐奥和马尔伯,被阿库玛杀掉的。不记得?那正好,唐青鸾也不希望你记得
上一章一直在对着盖尔发癫,忘了介绍曲秋茗那边的三位了。同样也是很久以前就想过的《邻二》人物设计,然后三个人好像都穿着背心吧……当时写的时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同的衣服,迫不得已才写了背心背心背心,现在想想就当是队服了
同样是第二部时还没设想过的角色,因为正好关于回明国的船上船员一点描写没有所以就能直接用上去,如果当时描写了,那我想我会设置成曲秋茗花钱找的佣兵,一回事
萨柳是瓦剌人,我设想她曾经在贝加尔湖(小海)当水匪
罗宾是爱尔兰凯尔特人,林是北美原住民
写的时候想到了美剧《战士》里面的丰海帮(在唐人街一个由蒙古人组成的帮派),所以她们三人的着装风格有受此影响(黑色背心和文身),丰海帮在剧中《白山》那一集里面有个我很喜欢的段落(解释白山的由来)(在这不剧透啦)所以我想我可能会给萨柳的船起名叫白山(没确定哈)
现在我在想萨柳另外找的那两个帮手要是谁,想从设定好的人物里面再找两个出来,但是如果能找到的话那一开始就设置五个人了,所以可能随便搞两个龙套凑人头,最后重头戏还是在她们三个那里(作者的意思是还没想好后面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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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医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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