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容从清被一阵极轻的叩门声惊醒。
她屏息凝神,只听那声音又响了几下。
三长两短,是她与冷安然约定的暗号。
她披衣起身,悄步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国公府守卫森严,她如何能闯进来?
“小姐,有要事相告”
门外冷安然的声音压的极低。
容从清轻轻拉开门栓,一个身着黑衣的玲珑身影迅速进入门内,又反手将门合上。
冷安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白日铺子上来了人,让我今晚务必亲自交到姑娘手中。”
容从清接过信,指尖触及那方细腻的纸张,心中莫名一紧。
嫁入国公府这么久,安然从未找过自己一次。
今日如此深夜派人送信,想必发生极紧要的事。
她拆开火漆,展开信纸,凑近昏暗的油灯旁。
书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她一眼就忍住这是古渊的字体:
“近日查案,偶然得知一事,关乎你生母。汝母非寻常商女,实为当朝宰相孟砚临之嫡次女孟盈。自十三岁离家,从此隐姓埋名。阅后即焚。”
容从清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反复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母亲是宰相的女儿?那个总是柔声细语、温柔似水的女子,竟是当朝权臣的嫡长女?
前世古渊想必也是此时得知后,将她要走带回南国悉心呵护着自己长大。
他对母亲的爱,远比自己想的更要深刻。
即是宰相之女,为何幼时她会忘记一切?又为何会生下自己后便抑郁而终?
无数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容从清只觉得一阵眩晕,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冷安然站在阴影中,轻声道:“那人还有口信:苏相府深似海,姑娘切莫打草惊蛇,一切有他在。”
容从清沉默片刻,将信纸移到烛芯上,火苗迅速蔓延将纸张化作一团灰烬。
“知道了。”
冷安然颔首,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融入夜色之中。
母亲的音容在容从清记忆中一向模糊,更多的是从哥哥、父亲的嘴里的描述中拼凑出她的模样。
从记事的时候,她便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
她总是自己坐在窗边,读着画本子里母亲的样子。
看着家人辛苦的模样,她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自己该有多好。
父亲便有了最深爱的妻子,哥哥也有最爱她的母亲。
天刚蒙蒙亮,容从清便起身梳洗。
她取出那枚母亲留下的玉佩,用丝线系了,贴身戴在颈间。
宰相孟砚临。
景朝权倾朝野的重臣。
若母亲真是他的女儿,为何会流落民间,忘记一切?
容从清深吸一口气。
她要利用周时彦慢慢接近宰相府,查明真相。
国公府的夜晚格外寂静,唯有雨水敲打青石板的声音连绵不绝。
容从清站在窗前,手中的丝帕被绞得发皱。
“怎么在这?”
周时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刚处理完公务的倦意。
她进了国公府有些日子了,从未踏出过跨院半步。
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连相见的日子都是少数。
容从清迅速换上温婉的笑颜,转身替他整理微皱的衣襟:“想着大人这个时辰该回来了,正盼着呢。”
周时彦看着她反常的举动,眼神里多了一丝狐疑。
“今日天气总是不好,妾身觉得粮食的价格又要波动,听闻宰相大人在朝又提出了良策?”
容从清的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钦佩,“宰相大人真是利民利国的好官,难怪在民间有如此声望。”
“哦?怎么不对古王有意,却又打听上了宰相?”
周时彦脱下外套朝着她走来,轻轻将衣服搭在她身。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古王义女,怎么连这等大事都不与我说?”
容从清脸色煞白:“你说过,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周时彦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神颇有侵略性。
“虽已找到缺失得军粮,北方边境军心略有浮动,圣上命宰相亲赴京郊大营核查军需储运事宜。”周时彦小声道,“你可有兴趣随我去?”
“你愿意帮我?”
周时彦站起身,背影挺拔而孤寂:“别说话。”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失去般。
容从清示意性的对抗下准备离开,却在他的钳制下只好乖乖呆着。
“大人..”
双羽急急忙忙得从门外闯开,看见二人在院子里抱在一起。
立马捂住自己得眼睛,又装作无事得样子转头准备离开。
“何事?”
周时彦得语气里带着些不满,他轻轻将怀里得娇人松开,认真得看着她得模样。
双羽挠挠头,尴尬得走过行礼道:“宰相已经准备动身。”
“容姨娘,心思缜密从旁协助,准备套装束一起。”
双羽微微一震。
大人与她得关系竟然发展到了这样得地步?
于是,容从清便女扮男装,以随从的身份混在周时彦的队伍里,再次进入了京郊大营。
京郊军营里,此时已经挂满了战旗战鼓,兵士操练的呼喝声震天动地。
宰相难得亲临,当地得驻军将领早就准备好迎接仪式。
等着众人一通寒暄后,才直接奔赴此次得主题——粮仓。
粮仓内,粮袋一摞摞得放在一起挤满了。
等容从清仔细看去,只见不少麻袋早已陈旧,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到细微的漏洒痕迹。
仓官捧着厚厚的账册,小心翼翼地跟在众人得身旁,汇报着粮得数目。
“这些都是前些日子周大人找到得存粮,已经送到前线了一批”
宰相孟砚临面色沉静,他仔细得听着汇报,偶尔发问进行提问。
容从清则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他是母亲的家人。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孟砚临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看来,便抬头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他看着容从清细皮嫩肉的样子也并没在意,眼神里只是露出被人窥视的不满。
古渊一眼便能认出她与母亲的相像。
为何他却认不出来?
这一核查将近两个时辰。
宰相逐渐发现许多问题。
粮仓的账目看似完整,但新旧粮食更替的记录却十分模糊,粮食存储损耗也远高于常理,就连部分粮袋内的谷物成色明显陈旧。
仓官与负责的转运使只是小吏,他们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只推说雨季运输艰难,存储不易。
宰相的眉头越皱越紧。
“军营粮草关乎边防稳定,此事绝非小可。”他转向周时彦:“陆侍郎,你看此事?”
周时彦沉吟片刻,正要开口。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发出。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几位核心人物听清:
“大人,可否容小人一言?”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正男装打扮、一直沉默的容从清。
军营众人面露诧异。
“这小书记官实在不懂规矩,这有你什么插话的份?”
周时彦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随即低声道:“或许她有不同的见解。”
宰相孟砚临看向目光沉静的容从清,他摆了摆手:“但说无妨。”
容从清稳重上前一步,对着诸位上官行了一礼。
她指向账册:“诸位大人,从账目上看,这新粮入库与旧粮出库的记录似乎准确无误。但再细看发放至各营的批次记录,与仓内实际堆垛情况,小人便发现了端倪。”
她走到面前的一处粮垛前,拍了拍外层明显较新的麻袋,又示意人挪开。
只见里面露出颜色较深,散发着霉味的陈粮。
“外层放新粮,内部放陈粮,看似在账目上做平了出入,实则向外分发的都是陈粮、甚至略有霉变的粮食去往前线,至于新粮的去处...”
她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仓官脸色瞬间惨白。
“前些日子刚了解军需案,找许多陈粮来,这才一同堆放在仓库中。”
“既然如此,按例而言粮仓内存放的皆是当年新粮,再加上找出的藏粮,更应该是新粮在下,陈粮在上呢?”
容从清继续道:“此外,小人发现靠近营西侧临时仓廪处地上散落粮粒,看着颗粒饱满新鲜,而今日我们视察的粮仓反而少见。”
“或许…可查一下西侧临时仓廪近日是否有异常出入?”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不错!周侍郎身旁果然都非凡人,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宰相立马下领道:“来人!速去营西侧临时仓廪查看!”
不过一刻,亲兵速速回报。
“抱!西侧临时仓廪内,果然发现大量未入账的新粮!正是近期“延误”的那一批!”
“好!好一个心思缜密的书记官!”
宰相抚掌赞叹,“陆侍郎,若非你这位书记官,今日就要被这些蠹虫蒙混过去!”
宰相孟砚林看向容从清的目光彻底变了。
周时彦看向容从清,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他有骄傲,有担忧,更有深深的爱怜。
她故意在宰相面前,露出这般胆识和锋芒,终究是有些危险。
周时彦顺势挡在她面前,客气道:“相爷过奖,能为相爷分忧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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