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她垂落的发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兰香,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以前他总觉得仲微厉害得有些遥远,可刚才她斩断藤蔓、伸手抱他退到石室门口时,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真实得让他心头发软。
“嗯,是她自己走偏了。”玄真顺着她的话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停在她握着剑鞘的手指上。
那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刚才就是这双手,稳稳地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计蒙和萧遇微在一旁讨论着青铜鼎上的符文,没人注意到玄真的异样。
他悄悄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耳尖,看着仲微站起身转向那道幽暗岔路的背影,心里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刚才在过往回忆里挣扎时的恐惧,在看到她冲进来时的安定,还有此刻胸腔里这不受控制的心跳,都在告诉他——他对仲微,早已不是单纯的敬佩。
“这岔路里的妖气不简单,我们得小心些。”仲微转头看向众人,目光扫过玄真时,微微顿了顿,“你还能走吗?要是累了,我们先在外面休整片刻。”
“我没事!”玄真立刻挺直腰板,生怕她看出自己的异样,“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多个人多份力。”
他说着,下意识地往仲微身边靠近了半步,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要快点变强,不能只做被她保护的那个,而是要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作战。
回到村里时,夕阳正沉在西山坳,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金红色。
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经过,当听到柳翠翠勾结邪祟、害死村民时,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我就说那丫头不对劲!天天躲在家里哭,眼神阴沉沉的!”
“多好的后生啊,就这么没了,造孽!”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不是仙长们,我们村都得被她害了!”
骂声此起彼伏,没人提柳翠翠早逝的弟弟,也没人提她曾为了给弟弟治病,在山里采了半个月药草差点摔死。
仲微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村民们义愤填膺的脸,眉头皱得更紧。
这些人对柳翠翠的恨意来得太急,像是早就憋着一股气,反而少了几分寻常百姓面对惨剧时的唏嘘。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幽祈口口声声说要“泄愤”,却只是把女子掳来山洞,既没伤她们性命,也没吸她们生魂,反而像在刻意“圈养”。
还有山里石室里的青铜鼎和符文,分明是个简易祭坛,可祭坛上没有血祭的痕迹,倒像是在做某种“牵引”。
这些疑点像一团乱麻,在她心里绕得发紧。
入夜后,四人聚在村头的破庙里,萧遇微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墙壁上斑驳的蛛网。
计蒙靠在柱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刀,见萧遇微总好奇地打量自己,索性主动开口:“我是主人她兄长……用自身精血炼制的魔将。”
“魔”字刚出口,空气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那字像被无形的手抹去般,只剩下一阵模糊的“滋滋”声,连油灯的火苗都颤了颤。
萧遇微惊得睁大眼睛:“计蒙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最后那个字……”
计蒙耸耸肩,无奈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字说不出来,像是被天地规则禁了。”
玄真见状,赶紧打圆场,试图缓解尴尬:“那……是不是就相当于侍从?跟着仲微仙子,帮她处理事务、保驾护航的那种?”
计蒙愣了一下,低头琢磨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么说也成,反正我很早就跟着她了。”
萧遇微恍然大悟,拍了下手:“原来如此!难怪计蒙姐姐这么厉害,一出手就帮师父斩断了藤蔓!”
几人说话时,仲微一直没吭声,只是盯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
直到玄真转头看她,想问她在想什么,她才猛地抬眼,目光直直落在玄真身上,语气严肃:“玄真,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玄真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还因为她救了自己而泛起的暖意瞬间被紧张取代。
他对上仲微沉静的眼神,没敢多问,立刻站起身:“好。”
萧遇微和计蒙对视一眼,都看出仲微神色不对,识趣地没多追问。
萧遇微甚至朝玄真挤了挤眼,用口型说了句“加油”,惹得玄真耳尖微微发烫。
走出破庙,夜晚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仲微没往村里走,而是沿着田埂往村外的小河边去,玄真赶紧跟上,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玄真偷瞄了一眼仲微的侧脸,她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眉头依旧蹙着,显然是有心事。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先开口:“仙子,你是不是在想柳翠翠的事?”
仲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月光洒在她眼里,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是,但我更在意的是村民的态度,还有那幽祈的反常。她若真是为了泄愤,没理由留着那些女子的性命。这背后,恐怕还有我们没查清的事。”
暮色渐浓,山风裹着草木的潮气吹过,两人并肩站在石阶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周遭只有虫鸣断续,衬得这沉默愈发沉甸甸的,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心头。
约莫两三分钟过去,仲微终于侧过脸,目光定定凝着玄真的侧脸,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玄真,”她的声音很轻,却打破了僵局,“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讲的吗?”
玄真猛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时,眼神瞬间慌了神,喉结不自然地滚了两下,才磕磕绊绊地回应:“仙、仙子,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点慌乱落在仲微眼里,让她原本还存着的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她往前走了半步,语气沉了下来:“你不是灵族少主,对吧?你到底是谁?”
玄真的脸色“唰”地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泄了气般,声音发哑地问:“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仲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眼望向头顶的夜空。
原本该规整排布的星子,此刻却东一颗西一颗地散着,乱得像她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她轻轻吁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在镇上的客栈,你说那是你家的产业,可掌柜见了你,先是愣了愣,才忙不迭地招呼。那眼神里明明是生疏,哪有半分对少主的熟稔?这是其一。”
她顿了顿,想起在苍梧州伪装探查的日子,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我按着你说的方向找了三天,扮成灵族修士跟人搭话,可没人听过你的名字,更没人知道所谓的灵族据点在哪。这是其二。”
最后,她看向玄真,眼神里带着点复杂:“昨日我托人去望月楼问了灵族的消息,那边回话说,灵族近百年来都没立过少主。”
所有的铺垫摆完,玄真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还以为……能瞒得再久一点。”
“为什么要骗我们?”仲微追问,声音里没了先前的冷硬,反倒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不是气他说谎,是气这份刻意的伪装。
玄真的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却只挤出三个字:“对不起……”他别过脸,不肯再看她,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颓唐。
看着他这副模样,仲微心里的那点失落忽然变成了酸涩。
她盯着他紧绷的样子看了几秒,终究还是软了心,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算了,你要是不想说,我不逼你。”
玄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片刻后,他紧绷的肩线才缓缓松弛下来,带着几分狼狈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仲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兽。
山风卷着夜露的清凉吹过,将他发间的草木气息送进她鼻间。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若是心甘情愿的欺瞒,你不会露出那样的破绽。”
玄真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直起身,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灵族少主的身份,是旁人替我安排的。我……我欠了人很大的人情,不得不帮着做事。”
“帮什么事?”仲微没有追问其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语气依旧温和。
玄真的指尖又开始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现在还不能说。”他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愧疚,“这件事牵扯太多,我怕……我怕会连累你。”
仲微望着他眼底的挣扎,心里那点酸涩渐渐化作了柔软。
她伸手,轻轻将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拨开:“我既然选择不问,就不会逼你。但玄真……”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若是哪天你想说了,或是需要帮忙,我都在。”
玄真怔怔地看着她,眸子里的慌乱渐渐被暖意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好。”
夜风吹散了些许云层,头顶的繁星似乎也没那么杂乱了。
仲微收回手,转身靠在身后的石阶上,望着远处山峦的剪影。玄真也跟着靠了过来,两人并肩坐着,不再说话,却没有了先前的凝滞。
良久,玄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告诉你我的来历,还有所有的事。”
仲微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的愁绪。
她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等着。”
山风再次吹过,带着虫鸣与草香,将两人之间的沉默,酿成了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沉默在晚风里渐渐变得温柔,玄真忽然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意:“为了弥补之前的谎言,我……我为你吹首曲子吧?”
仲微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弯起唇角点头:“好啊。”
话音刚落,玄真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柳树,抬手摘了片边缘圆润的柳叶。
他回到她身边,指尖轻轻将叶片上的细绒毛拂去,又对着月光比了比,确认厚度适中后,才将叶子横在唇边。
随着他唇齿轻动,清亮又温柔的旋律便流淌了出来。
起初像山涧里悄悄漫过鹅卵石的溪水,轻柔婉转。渐渐又染上几分晚风拂过野花的清甜,节奏疏朗,听得人心里的褶皱都慢慢舒展开。
山虫的鸣叫仿佛成了天然的伴奏,月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连他垂落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银辉。
仲微静静站着,微微闭着眼,嘴角不自觉地扬着。直到旋律渐渐放缓,她才睁开眼,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玄真将柳叶从唇边移开,耳尖悄悄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名字,就是刚才看着眼前的月色和你,随手吹的。”
仲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即兴的旋律里藏着的心意,脸颊也泛起一丝浅淡的红晕,她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玄真捻着手里的柳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片边缘,语气里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憨态:“等之后我找到我的萧了,一定再给你吹一次像样的。今天实在太简陋,只能用柳叶凑合,委屈你了。”
仲微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认真,忍不住笑了,伸手拂开被晚风吹到颊边的碎发:“哪里委屈了?这柳叶吹的曲子,比多少精心准备的乐声都好听。不过……”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我可记住你说的话了,等你找到萧,可得先吹给我听。”
玄真立刻重重点头,像是怕她反悔似的,把那片吹过的柳叶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衣襟里:“一言为定!到时候我给这曲子起个名字,就吹给你一个人听。”
晚风裹着两人的笑声飘远,头顶的繁星似乎也亮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仲微脸上的笑容忽然像被冻住一般,一点点凝固、褪去。
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脑海里突然闪过相柳在极渊前和她分别的模样——他倚着神殿石柱,语气温柔带着满心的担忧:“我在未央宫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想起被瘴气笼罩的魔族,想起相柳独自应对魔族内部纷争的处境,仲微的眉峰瞬间蹙起,神色一寸寸沉了下去,连眼底的光都黯淡了不少。
玄真察觉到她的异样,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试探着问:“仙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仲微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眼望向魔域所在的西方天际,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见,可她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猜猜吹的是什么曲子[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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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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