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鱼肚白的晨光就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村子的青瓦和石阶上。
远处的山林间还飘着几缕薄雾,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本该是最安宁的清晨,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沉寂。
玄真提着食盒,脚步放得极轻,走到仲微暂住的客房门口。
指尖刚要叩门,又犹豫着顿了顿,想起昨夜她望着西方时凝重的神色,怕惊扰了她休息。最终还是轻轻敲了三下:“仙子,醒了吗?我从镇上包子铺买了热乎的肉包子,还有碗小米粥。”
门内静了片刻,随即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很快,门被拉开。
仲微已换好一身利落的浅青色劲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凝重,显然昨夜并未睡好。
她看到玄真手里的食盒,眼底掠过一丝暖意,侧身让他进来:“麻烦你了。对了,以后别叫我仙子了。”
玄真愣了一下,把食盒放在桌上的手顿住了:“不喊仙子?那喊什么?”他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试探:“阿微?还是……仲姐姐?”
仲微拿起竹筷的动作停了停,沉默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轻声道:“随你,反正别叫我仙子。”
“阿姐?”玄真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带着亲昵,很是幸福,便笑着点头:“好,阿姐。”他打开食盒,热气氤氲而上,“快吃吧,粥要凉了。”
仲微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馅料带着青菜的清甜,驱散了些许心底的寒凉。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玄真几次瞥向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仲微放下粥碗,擦了擦嘴角,率先打破沉默:“吃完我们去村长家看看吧,前几日进村时就觉得村里怪怪的,或许能问出些灵族的线索。”
玄真立刻点头,像是松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村长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应该知道不少事。”
两人收拾好食盒,并肩走出客房。清晨的村子格外安静,以往这个时候,家家户户该升起炊烟,老人开始清扫石阶,孩子们也在追逐打闹。
可今天放眼望去,沿街的房门都紧闭着,连个晾晒衣物的竹竿都看不到,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街巷,卷起几片落叶。
玄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渐渐皱起:“怎么回事?村里怎么这么安静?”
仲微没说话,只是脚步加快了几分,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两人一路走到村西的村长家,那座平日里总开着门,院中放着草药的院落,此刻大门虚掩着,却听不到半点动静。
就在玄真伸手要去推门时,仲微突然伸手拦住了他,脚步猛地顿住。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虚掩的门缝,鼻尖微动,隐约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虽尚未散尽,但仍旧被她捕捉到了。
“等等,”她声音压低,语气瞬间凝重,“不对劲。”
玄真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虚掩的院门后,青石板上似乎沾着几点暗红色的印记,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心猛地一沉,也瞬间握紧了随身佩剑。
仲微示意玄真压低身形,两人循着门缝里那抹暗红血迹,蹑手蹑脚地绕到院后。
血迹断断续续,像是有人被拖拽着留下的印记,新鲜的暗红还泛着湿意,显然留下没多久。
顺着血迹穿过半片竹林,前方突然开阔,正是昨日仲微追查看到的那个石砌祭台。
祭台四周站着四个精壮村民,手里都握着锈迹斑斑的柴刀,眼神警惕地盯着台边蜷缩的几个年轻女子。
那些女子个个面色惨白,双手被粗麻绳反绑着,眼眶通红却不敢哭出声。
而在祭台角落,几对中年男女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胸口毫无起伏,看着竟像是没了气息。
仲微立刻拉住玄真,闪身躲到祭台旁一根一人多粗的石柱后,指尖按住嘴唇示意他噤声。
两人透过石柱缝隙望去,只见祭台中央立着一尊面目模糊的石像,村长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手里捧着三炷香,正领着五个同样神情肃穆的男人跪在石像前。
“咚、咚、咚”,村长将香插进石像前的香炉,磕了三个响头。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至,吹得祭台边的幡旗“哗啦啦”作响,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神仙显灵了!”村长突然双目圆睁,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猛地举起双臂大喊,“求神仙护佑我等,保我村子风调雨顺!在此献上祭品,求神仙赐福!”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跟着高呼“神仙显灵”,声音里满是盲目的虔诚。
躲在石柱后的仲微浑身一震,脑海里瞬间闪过进村时的种种画面。
被掳走男子的事情、村民哭诉时的异常情绪、还有昨夜村民提到村里怪事时的含糊其辞……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村民布下的局!所谓的新人失踪,村民被害全是刻意演给他们看的,目的就是引他们,让他们误以为有邪祟作乱,从而忽略这事情背后的真相。
而幽祈,恐怕根本不是吃人的恶鬼,反倒是在试图阻止这场祭祀的好人!
“我真是太蠢了……”仲微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里满是懊悔,“要是我当时多查探一下,多留意那些细节,也不会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玄真见她眼底满是自责,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稳而温和:“这不是你的错,阿姐。是他们演得太真,布的局太周密,换做谁来一时间都无法找出破绽。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先想办法把人救下来。”
仲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愧疚,点了点头。
她侧耳听着祭台边的动静,对着玄真低声交代:“我从左侧绕过去,用石子引开那两个看守的注意。你趁机去解开那些女子的绳子,再看看地上的人是不是还有救。”
玄真会意点头,握紧了腰间别着的克己。
仲微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瞄准左侧两个村民身后的草丛,轻轻掷了过去。“沙沙——”
草丛里传来响动,那两个村民立刻警觉地转头查看:“谁在那儿?”
趁他们分神的瞬间,玄真手中长剑寒光一闪,迅速挑断了绑着女子的麻绳。
“别出声,跟我走!”他压低声音叮嘱,同时伸手探了探地上中年男女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那些人没下死手。
另一边,剩下的两个村民见同伴被引开,刚要上前查看,仲微已持剑跃出,剑尖直指他们的手腕:“放下刀!”两人猝不及防,被她凌厉的气势震慑,竟一时忘了反抗。
仲微趁机一脚踢飞他们手中的柴刀,反手将两人打晕在地。
祭台上的村长等人听到动静,转头一看,见守卫被打晕,顿时慌了神。“你们敢坏神仙的好事!”村长红着眼冲过来,却被玄真侧身一挡,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其余几个男人也想上前,被仲微持剑拦住,不过片刻功夫,便都被制服在地。
蜷缩的女子们终于敢哭出声,纷纷扑到昏迷的父母身边,焦急地呼唤着。
仲微走上前,从怀中取出醒神丹,分给她们:“给他们喂下去,过会儿就醒了。”
仲微长剑抵住村长的后背,冷声道:“说!为什么要杀了那些青壮年,还要用女子献祭?”
村长趴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声音带着哭腔:“仙、仙子……不,仲姑娘,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泪痕,额头还磕出了一块红肿的淤青,“这村子里一直有个叫幽祈的邪祟作乱,上个月开始就接连害了好几户人家,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想着用祭祀求神明庇佑……”
玄真皱着眉,看向那些被松绑后仍在发抖的女子:“可你们为什么要杀了那些青壮年的?”
“是幽祈和他们逼的!”村长突然拔高声音,指着祭台角落的昏迷者,“他们发现了我们在用女子献祭,要杀了我们!当时我们也怕极了,才铤而走险杀了他们,想着……想着用男子献祭也是一样的,可又怕被人发现,才编了那些谎话啊!”
仲微盯着村长的眼睛,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可入目只有浓重的恐惧和慌乱,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视。
她转头看向那些女子,其中一个穿蓝布裙的姑娘抽噎着点头:“是真的……我娘前几天就被幽祈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风更紧了,天色暗得像是傍晚,祭台上的石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玄真凑近仲微,低声道:“他说的好像是真的,这些村民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仲微抿了抿唇,心里虽还有一丝疑虑,可眼前的一切,都透着不真实的慌乱。
她收回长剑,却仍保持着警惕:“若真有邪祟,为何我们进村时半点妖气都没察觉到?”
“那幽祈狡猾得很!”村长连忙爬起来,拍着胸口保证,“他能隐匿气息,只有在害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我们这祭祀也是按老祖宗传下的法子来的,只要献上诚心,神明定会帮我们除了他!”他说着,又要往石像前跪去。
“等等!”仲微伸手拦住他,“祭祀之事暂且停下,先把这些昏迷的人弄醒,我要亲自问清楚幽祈的模样。”
村长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惶恐的样子:“好、好!我们这就去拿醒神汤!”他转身对身边的村民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立刻快步跑向村中的方向。
玄真扶着一个刚醒过来的中年汉子,轻声询问情况,那汉子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幽祈……牛……”
全都说不出完整的话。仲微看着他迷糊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这状态不像是被柴刀打伤,反倒像是中了幻术。
可没等她细想,村长已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跑了回来:“仲姑娘,醒神汤来了!喝了这个,他就能说清楚了!”
仲微刚要伸手去接,指尖却不经意擦过村长的手腕,那触感冰冷刺骨,完全不像活人的温度!
她心头猛地一跳,正要追问,村长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的惶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既然被你察觉到了……那也不必再装了。”
话音刚落,村长的身形突然扭曲起来,原本苍老的面容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形,皮肤迅速发黑、起皱,最终化作一个身形佝偻、面色青灰的怪物。
那是山中精怪魍魉的原身。周围的村民也瞬间变了模样,全是魍魉用幻术变出的虚影,随着它一声低喝,便化作青烟消散了。
“你……”仲微握紧长剑,才惊觉自己从头到尾都陷在对方的幻术里。
魍魉桀桀怪笑起来:“不错,这村子根本没有邪祟,只有我。我化形为村长,先是施法让村里染上疫病,再出手相救,让他们死心塌地信奉我。至于献祭……不过是为了吃了那些女子的血肉增涨修为罢了。”
玄真怒声道:“那幽祈呢!”
“我怕你们这些修士坏我好事!”魍魉眼神阴鸷。“所以我就培养出了一个专门应付修士的邪祟,幽祈是我用村民血培养出来的杀人武器,可她竟然生出了意识想要反抗我,这怎么可以?”
仲微心头一沉,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给她灌注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不错,只有让她恨这些村民、恨你们这些修士,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帮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的神!”
她攥紧拳头,看着眼前的魍魉,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精怪,也想成神?痴心妄想!”
祭台上的磷火忽明忽暗间,数十道黑影从冲着玄真袭来。
“小心!”仲微率先抽剑,银锋划破夜色,却见玄真已捻起黄符踏前一步,月白广袖翻飞间,符纸在指尖燃起淡光。
他垂眸沉喝:“坎水成冰,艮山止行!困灵符,起!”
随着口诀落音,三张符纸如利箭射出,冰锥精准钉在魍魉的眉心。
朱砂咒文骤亮,金色光网从符纸中铺开,将魍魉死死困在原地,它们挣扎的利爪一触光网便冒起黑烟。
可魍魉竟能从阴影里逃走,不断用村民的身体撞向光网。
“砰”的一声,光网碎裂,玄真借势后闪,长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快速捏出诀印:“太虚归真,天人合一!克己,去! ”
这他将符纸按在剑脊,咒文顺着剑刃蔓延,剑身瞬间裹上一层冰蓝色寒霜。
仲微见状旋身而上,长剑舞出银弧配合夹击,口中也念起剑法心诀:“星辰耀日碾玄关,万象剑法入神眼 ”
银剑与火剑交错,剑光扫过之处,魍魉的黑影被灼烧得滋滋作响,散成一缕缕黑烟。
突然,祭台中央的石像下坠,裂开了一道巨口,一个魍魉分身嘶吼着冲出,利爪拍向玄真后背。
仲微瞳孔骤缩,飞身挡在玄真身前,长剑横格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玄真趁此时机捏紧五张符纸,双指按在眉心,朗声道:“吾以精血为引,借北斗七星之力。符剑归一,诛邪! ”
鲜血点在符纸与剑刃上,冰蓝色寒霜陡然形成冰刺,玄真与仲微同时提剑刺向魍魉本体的眉心。
“诛邪除煞,荡尽魑魅! ” 两人异口同声念出合招口诀,剑光与符箓凝成无数冰锥,狠狠贯穿了魍魉的身体。
尖啸声中,魍魉作漫天黑灰消散,余下的村民见魍魉已灭,纷纷四散逃窜,却被玄真随手甩出的符纸一一捆住。
魍魉(wǎng liǎng):亦作“罔两”。传说一个是山川精怪,另一个是江河之鬼。源于《左传·宣公三年》:“螭魅罔两,莫能逢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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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荒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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