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燃尽,寝殿陷入黑暗。
帐中人浑身沁着薄汗,被褥也被打湿。细眉紧蹙,却依然没有睁眼醒来,双手双脚动弹不得,身体僵直地躺在被子上。
等容纾再有意识之时,看到了原身的魂魄。
看着她踏上黄泉路,穿过鬼门关,饮下孟婆汤前,她登上了望乡台,回望尚在人间之人。
不出意外,她看的是谢槐。
天气转凉,那人染上了风寒,却依旧坐在案边,不时咳嗽一声。
身旁的小厮劝他喝药,谢槐也不听,执拗地伏案处理公文。
容纾不免生出些歹毒的心思,最好就这样病死!
每个人登上望乡台的时间有限,她恋恋不舍地走下来。
按流程,她应该饮下孟婆汤,忘记前尘,进入轮回,重新投胎。
但她偏不肯,像是着了魔一般,想要等谢槐一同进入轮回,再生瓜葛。
容纾简直气炸,掐着腰骂人,噢不对,是骂鬼。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不爱你,最后还杀了你!”
“你清醒一点!谢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可惜鬼听不到容纾的话,只痴痴地等着谢槐。
“行啊,等等等,说不定他死的也早。”容纾想的是,她倒要看看谢槐是怎么死的!
可惜,未能让容纾如愿。
谢太傅不曾英年早逝,而是活成了三朝元老,享年八十九岁。
得知这个信息,容纾差点气死。
原身的魂魄远远看着谢槐毫不犹豫地饮下孟婆汤,踏入轮回。
容纾语气嘲讽:“啧,这下你满意了吧?”
魂魄也不再继续逗留,也跟着谢槐的步伐,重新投胎。
容纾重重地叹气,暗自感叹这位公主的一生,恋爱脑,短命,被所恋之人一剑刺死......
太悲惨了。
本以为到这里这梦境也该结束了,可没过一会儿,容纾被一股力量推着,像是开了上帝视角,看着公主与谢槐的生生世世。
几乎一模一样的戏码重复出现,公主总是对谢槐情有独钟,谢槐对公主总是冷若冰霜。
容纾不禁扼腕叹息。
直到她看见那个在秋千下玩泥巴的小女孩,容纾不由得心中一震。
这......是她自己。
成长的一幕幕在容纾面前如同走马灯一般转着。
容纾眼神多了几分呆滞,整个人变得有些麻木。
真正醒来时,寝殿中漆黑一片,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有些湿润,不知是哪一环时流下的泪痕。
容纾难以真正平静,脑中似有一团乱麻。
第一个念头是,现在的她真的是她。
念头一出,令她细思极恐。
不是穿越成别人,而是她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遥远的前世。
她是长公主,长公主亦是她。
谢太傅......也同样是她认识的傻逼上司!
也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不再搞那些苦恋的情节,她不再喜欢谢槐,更多的,是厌恶。
再想到,谢槐一剑杀死了这一世的自己,容纾恨不得立马杀到他的府邸,先给他几巴掌泄恨,再把人踩在脚下,狠狠折磨。
黑夜滋生怨恨,容纾浑身沸腾,已经想好了如何折磨谢槐。
这一世,她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当然得死!
她不会再给谢槐杀她的机会。
.
天还未亮,容纾便醒了。
短短一夜,知晓了她的几生几世,心力交瘁的同时,又充满愤恨。
宫中都听闻了昨日长公主扬言不再去崇文馆听课,但揽月殿的人大都不太相信。
大家还是按照长公主以往的习惯准备好一切,兰梦正打算叫容纾起床时,门却从里面开了。
兰梦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殿下。”
“嗯,早膳按从前的样式准备,我不想再看到那些白粥咸菜。”
兰梦微愣,立马应下:“好。”
在没有喜欢上谢槐之前,容纾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早膳一个月不重样,衣裙永远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一匹布料价值千金......
直到现在,容纾还是很难把自己和恋爱脑等同,她到底是看上谢槐什么了?
早膳是百花银粟粥,还有玫瑰馅的贵妃红酥皮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容纾亲自动手给自己化了个妆,玉容雪肤,面若桃花,看起来气色极好。
只不过,眉峰凌厉,自带一股杀气。
兰梦也不由得怔愣片刻,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何处不一样了。
崇文馆的皇子公主们见到容纾,也觉着意外。
“这是长公主?”
“怎么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
容煦叹道:“阿姐真美。”
其余人对此不置可否,事实如此,无从辩驳。
唯有容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容纾姗姗来迟,众人差点以为她今日不来了,毕竟某人昨日做出一副不再来听课的模样。
她来时,谢槐正在授课,莫名被人打断,谢槐自然不喜。
嗓音凛然:“长公主这是何意?”
今日再见到谢槐,容纾只觉胸口疼,穿心之痛,她永远都不会忘。
容纾摇着头轻笑,“天下人皆以为本宫心悦太傅,却不知是太傅对本宫......爱而不得。”
造谣仅凭一张嘴。
皇子公主们震惊,是他们听错了吧?
谢槐微微抿唇,神色泰然,只等着看她如何胡诌。
“谢太傅家世清廉,自然不愿委身作驸马,这些本宫都明白。”
众人唇角微滞:长公主今日莫不是不太清醒?
容纾不以为意,接着道:“谢太傅腰间的玉佩背面刻着一个‘舒’字,舒与纾同音,这难道不是太傅对本公主有意的证据?”
众人目光齐聚于谢槐的玉佩,等着谢槐的解释。
谢槐眸色冷冷,单手负于身后,无一人得知,那只手握紧了拳头,“长公主何时学会无中生有了?”
容纾歪了歪头,笑道:“那太傅敢将玉佩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吗?”
她也是在地府中听那些小鬼闲聊得知谢槐并非当今谢夫人所生,他的生母乃是一青楼女子,不知所踪,不知生死,还说谢槐的玉佩上刻了他生母的名字。
恰好就有一个“舒”字。
容纾断定谢槐不会将玉佩示人,这样他便无从解释。
果不其然,谢槐转移了话题,“长公主既然来听课,莫要打搅讲堂纪律。”
容纾眨眨眼,神情无辜:“谢太傅也无需恼怒,心悦本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槐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沉声道:“将长公主请出去。”
立马有两个太监进来,请容纾出去。
谢槐的规矩便是崇文馆的规矩,在这里,昭武帝也不能插手。
“哎呀,谢太傅恼羞成怒了。”容纾笑容得意,“谢太傅仪表堂堂,本宫也是可以勉为其难将太傅纳入揽月殿,做本宫的......面首。”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般侮辱人的话,也就只有长公主敢说了。
不等太监赶人,容纾自己走了出去。
将要踏出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谢槐,目带挑衅。
来啊,互相恶心啊。
只要她把水搅浑,谁还会在意真相?
.
谢槐面色冷得吓人,前排的皇子们战战兢兢,都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冷意。
布置的课业比以往多了一倍,众人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授课时辰一到,谢槐不在馆内过多停留,大步离开。
徐七和卓峰都感受到了自家公子今日的不同,来不及思索,快步跟上谢槐的脚步。
注意到几个小太监围在崇文馆门口柱子前,不知低声讨论什么。
徐七不想惹公子不快,便没去凑热闹,谁知公子自己却停下了脚步。
徐七也顺着谢槐的视线抬头望过去,“公子,可是柱子有问题?”
谢槐瞥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看。”
“啊?”徐七摸摸后脑勺,柱子的问题,他哪里看得懂?
卓峰有些无语:“你何时这么蠢了?”
“什么?你还骂我?”徐七不服。
卓峰:“柱子上刻着的对联都被抹平了,你没看到?”
徐七下意识反驳:“柱子上刻的不是公子写的对联吗?怎么可能......”会被抹掉?
话音未落,自己转头去看柱子,上面竟然真的光滑如新,毫无雕刻痕迹。
徐七讶然:“这是谁干的?”
谢槐脑中闪过一张脸,这么荒唐的事也就只有她会做。
刚踏出崇文馆不远,就遇到了昭武帝身边的钱太监。
“谢大人,皇上找您有事商量。”
谢槐颔首,周身气势不减,跟着钱太监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
紫宸殿内。
昭武帝目光带着探究,视线扫过谢槐佩戴的玉佩,几乎是开门见山:“谢爱卿当真对阿纾有意?”
“臣性格木讷,只想一心担好太傅之责,长公主兰心蕙质,臣不敢妄想。”谢槐回答得从善如流。
昭武帝心中不免生气,阿纾哪里不好,这个谢槐简直不知好歹,比那些老学究还古板执拗!
目光一凛,“爱卿谦虚了,既如此,朕择日便为爱卿和阿纾赐婚。”仿佛只听到谢槐夸赞容纾的那句。
谢槐猛地抬头,还想推辞,“臣......”
昭武帝一锤定音,“此事就此定下,不必再议。”
出宫后,谢槐脸色极冷。
他想象中与自己白头偕老的女子,温婉贤淑,必不可能是长公主那般嚣张跋扈虚假的人。
这婚,得退。
拿起腰间别着的玉佩,翻过背面,上头确实如容纾所言,刻着一个“舒”字。
字很小,若不是仔细查看,几乎看不清。
谢槐眉头一紧,长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
圣旨到揽月殿时,容纾正躺着思索如何算计谢槐。
“奉天承运......兹有长公主容纾,毓秀皇闱,秉德柔明,贞静持躬,雅擅诗礼之训;太傅谢槐,朝之栋梁,经纬宏才,忠勤亮节,屡襄社稷之功。二人并耀璇玑,同辉玉斗,实乃天作之合。
今特赐婚配,以彰皇家之庆,以成鸾凤之祥。择吉日完婚,仪制依上典,聘礼加等。长公主宜秉温恭,太傅当循臣范,同心辅治,共效于飞。”
容纾盯着宣旨的太监好一会儿,皇帝老头的用词未免太虚假了。
听听,什么秉德柔明,贞静持躬,这和她有半点关系?
众人见长公主一动不动,只以为她高兴坏了,与太傅成亲,不就是长公主的夙愿?
兰梦还小声提醒:“公主......接旨。”
太监始终保持笑容。
容纾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
那日梦中已得知两人会成亲,但结局呢?自己成了谢槐的剑下亡魂,痛苦惨死!
她绝不可能让梦中的情景再次发生。
只不过,这赐婚,她也不急着拒绝。
按照如今的情况,恐怕有人比她更难受。
容纾盯着手中的圣旨,目光冰冷,唇边的笑勾起一丝玩味。
谢槐,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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