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零星的灯火缀在高楼之间。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吗？”她喃喃自语道。
叶知秋合上文件，才发现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自己头顶一盏孤灯亮着。四周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中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时间，一堆消息便争先恐后的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她瞥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随后漫不经心的打开消息，随意的滑动着，其中大部分都是无聊的推销短信和项目推介。
“还没回来吗？”顾刑昭的消息弹了出来，叶知秋不停滑动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男朋友，刚准备回复，对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叶知秋接通了电话——
“喂…”
“知秋，你还在实验室吗？”顾刑昭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一缕电流撩过耳间。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利落、沉稳有力，就像他的人一样。
“刚忙完，现在准备回去。”叶知秋回话间，下意识的在脑海里拼凑着对方的信息。这似乎成了她醒来后的一个习惯，哪怕是极为亲近的人，也得思索片刻才能对号入座，就像是患了某种意识障碍的病一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背景里隐约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他还在外面。
“你等我一下，我这边刚调查完，过会儿去接你。”顾刑昭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用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点连她自己都察觉到的疏离和客气，“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次，电话里的沉默延长了几秒。
“……知秋？是出了什么事吗？”出于刑警的警觉性，顾刑昭敏锐的察觉出叶知秋话语间的异常。
叶知秋被问住了，她似乎说错话了，这种下意识的推拒似乎不符合“他们”之间应有的模式。
她迅速在脑海里修正，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疲惫而不是异常：“没什么……就是有些累。那我在实验室等你。就是公司的实验室。”
顾刑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迟疑，却并未过多深究继续说到:“嗯，收拾一下下楼，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外面起风了，穿件外套。”
“好，路上小心。”
“嗯”
叶知秋放下手机时长舒了一口气，屏幕的光亮映着她略显迷茫和疲惫的脸。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街道上车辆穿梭，闪烁的灯光被拉成长条。道路两旁的茂密枝桠婆娑起舞。
——起风了。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呢子外套，走向电梯，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清晰的回响。
叶知秋到门口时，外面已经开始飘雪，寒风吹在脸上刮得脸皮生疼。
她瑟缩着寻找着顾刑昭。在门口的转角处看见了站在越野车旁的男人。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件黑皮衣，黑色的工装裤被塞进马丁靴里，可能是经历过追逐，鞋子裤子都沾满了飞溅的泥水。脸部轮廓硬朗，一双眼眸漆黑幽深，高挺的鼻梁下是丰润敦厚的唇。一点火光在唇间明灭，目光透过烟雾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
叶知秋走到他面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他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皮衣外套上粘了些细雪，周身的寒气凌冽。
叶知秋静静的看着那双眼睛，想了想，伸手轻轻的抚去他眉宇间的落雪:“冷吗？等很久了吧。”
顾刑昭感觉到她的手很冷，仿佛没有温度一般贴在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攥住了对方的手:“我没事，外面太冷了，赶紧上车吧。”
叶知秋被牵着上了车，车里很暖和，她懒洋洋的窝在副驾驶座上，眼皮子不住的打颤。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顾刑昭上车看见了已经睡着的人愣住了:“怎么连安全带都没系就睡着了…”
叶知秋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无数记忆碎片交缠在一起，熟悉的撕扯感从脑海深处奔涌而出，一些从未见过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涌现。
意识被拉回了那个种满红枫的海滨小城……
秋城的夏灼热异常，阳光炙烤着这座城市。
叶知秋穿着无袖的鹅黄上衣和一条米白的短裤，赤脚蹲在别墅临海的落地窗前，趴在窗前好奇的看着窗外的鸥鸟。不一会儿，透亮窗户上倒映出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那个人拎着一双兔子拖鞋走到她身边。
“秋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屋子里也要穿鞋！”那个人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将那双兔子拖鞋强硬的套在她脚上。
她坐在椅子上晃荡着脚上的兔子拖鞋，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对方脚上的小熊拖鞋，立马跳下椅子蹲到人脚边拨弄着对方鞋子上的熊耳朵，一边拨弄一边嘀咕:“秋城这么喜欢小动物的拖鞋吗？为什么呀？”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被拎了起来，放回了椅子上。
“你怎么天天这么多问题！一大早起来刷牙了吗？”对方无奈的看着他，语气却依旧温柔，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把整个人照的朦胧。
叶知秋盯着鞋子上的兔子耳朵不说话。
“哎呦！”叶知秋捂着被敲了的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控诉对方的残暴。
“别装！根本不会痛！”
“也会痛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对方拖着她走进洗手间，监督着洗漱。她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人会有那么多事要做。
“啊！你看，已经刷好啦！”叶知秋张大嘴巴，对着他展示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哎呦！又敲我的脑袋，回头脑袋死机了就赖你！”
对方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样子笑了起来。
叶知秋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笑眼弯弯的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碎片化的画面不断闪现，记忆里的那个人始终蒙在一层厚重的光晕里，美好又虚幻。这个人对她很重要吗？
叶知秋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自己又睡着了。梦里那个人是谁？是顾刑昭吗？为什么自己的反应像个小孩？
“醒了？”顾刑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冷冽，与梦中截然相反。
“嗯”
他不是那个人。
或许只是个梦吧……
“现在上去吗？”
“好”
叶知秋闻声抬头，对上男人探寻的目光，眼神躲闪的打开车门随口应了一句。下车时，外套也忘了穿，穿了件单衣便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她打了个冷战。
“走吧，我们回家。”
顾刑昭一同下车将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干燥温暖的手牵住了她，拉着她往电梯走。
回家……无比令人心动的两个字，可她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感受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清瘦的身影。
“怎么了？”顾刑昭疑惑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原来她不知何时松开了牵着的手。
“没什么，刚愣神了。赶紧上楼吧，好冷啊！”她故作镇定的拉了拉衣服，小跑着跑进电梯间。
刚进电梯，她便对着一连串的楼层犯了难，她记不清自己住在几层了。
顾刑昭伸手越过她，按下了七楼。
叶知秋看向对方，却见他盯着电梯门，下垂的眼睫覆盖住幽深的眼瞳，也遮住了凌厉的目光。
她小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此时响起，盖过了她的声音。
顾刑昭迈着大长腿三步并两步的跨出了电梯，叶知秋看着对方的背影内心更加沉重，沉重的有些喘不过气。她跟在后面，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觉得爱人之间似乎应该更亲密一些。
她上前拉住了顾刑昭的手，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开口道:“顾刑昭，我感觉我最近好像忘了很多事，也忘了怎样与人相处。甚至忘了我们的过去。但我会努力回忆我们的过去努力爱你，努力学着爱你。”
顾刑昭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头，用力的抱住她:“嗯，知道了！”
“就像最开始那样。”
“什么？”顾刑昭的后半句话说的特别轻，她有些没听清。
“没有，赶紧进去吧！”顾刑昭语气温和的边说边将她推进家门。
“那……”叶知秋有些纠结，她不知道他们到了哪一步。
“我先走了，队里面还有事。”顾刑昭的话让她松了口气。
“路上小心！”
顾刑昭挥了挥手，便替她将门关上了。
门在面前合拢，将顾刑昭的身影和外面世界的寒气一同隔绝。叶知秋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晕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和久未住人的沉闷气息。
“就像最开始那样……”
顾刑昭最后那句几不可闻的低语，此刻却在极致的寂静中变得清晰起来，反复在她耳边回响。
最开始？最开始是怎样的？
她试图抓住这个念头，在记忆的仓库里翻找，却只触碰到一片空白。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甩甩头，决定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搁置。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家”，以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
公寓不大，陈设简洁，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沙发上的防尘罩积了薄薄一层灰，显然有段时间没人动过了。
这印证了她“休假”的说法，但……真的是去秋城休假了吗？
她将罩在沙发上的防尘罩掀开，把自己砸在沙发上，却被扬起的灰呛的直咳。
“这才多少天啊，这么多灰吗？”叶知秋嘴上吐槽着，身体却懒懒的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躺了多久，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颓废下去，得打起精神，太多的谜团等着她去解开了。
她不情不愿的强打起精神，起身去重新认识这个自己本应熟悉的家。记忆的错乱和丢失让她产生了一种鸠占鹊巢的怪异感。
她环顾四周，余光被一个装饰柜吸引。装饰柜不算小，但柜面上却只摆了一个相框，像是刻意为之。
她走近仔细观察着照片——
这是一张她与顾刑昭的合照，背景似乎是临海的公园，两人都是便服手挽着手，冷着脸面对镜头。照片的角落里停着一辆白牌车，车轮下散落着几片红枫叶。照片尺寸就是普通尺寸，看着没什么特别，但为什么明明是举止亲密的爱人，眼里却都是一片漠然。
这就是他们“最开始”的样子吗？为什么感觉不到照片里应有的温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拍照任务。
走进卧室，叶知秋被自己同样整洁到近乎刻板的陈设惊到。床铺平整，衣柜里的衣服按色系挂得一丝不苟。书桌上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几乎没有多余物品。
这...真的是自己的审美吗？
她内心的那种怪异感更加强烈。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依靠记忆输入密码，认证成功后，一个登入界面弹了出来，熟悉的logo出现在界面上规律旋转，耳边电子音响起——
“欢迎回来，叶知秋研究员。”
这是她在实验室登录的那个账号。
没有丝毫犹豫，她点击进入了主页面。她有种预感，答案或许就藏在里面。
一进入主页面，庞大的信息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无数实验数据不停的刷新滚动，密密麻麻的数据存档，令人目不暇接。
这怎么找？叶知秋有些头大的看着海量数据犯难。
‘女娲’
她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词，嘴里也不自觉的念叨着这个名字。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电子音响起“我在。”
这是电脑系统的名字？！
它的称呼与实验室一致，应该是同一套系统。那么，她应该可以指挥它……
“调出我的个人日志…”她尝试着下令，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干。
沉寂了一会儿，电子音重新响起。
“好的，请选择日志时间范围：【全部】、【最近一周】、【最近一月】、【自定义】。”女娲的电子音平稳无波。
“最近一月。”叶知秋选择了相对保守的范围，巨大的信息量需要时间消化。
屏幕上的数据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按时间排列的日志条目。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条标注为【C-C1项目阶段进展汇报】的日志上，日期就在她休假前一周。
她点开它，这是一份编号为“C-C1”的实验日志，里面零零散散的记录着“神经接口”、“排异反应”、“外源性记忆载体”、“意识传输”等信息。
她想起了什么，跑回客厅着急忙慌的将包里的那份实验档案拿了出来，完全没有在意掉在地上的手机，就连踢到也没有反应。
回到房间，比照着日志内容，她确信，这两份资料中的实验应该是同一个实验。而‘C-C1’应该与自己当初的猜想一致，是意识实验。
无数的线索串联起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个关键词在脑海里循环、重复，剧烈的、撕扯般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唔……”她痛哼一声，依靠记忆里的习惯，用手颤抖着按压太阳穴。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消解半分疼痛。眼前疼的发黑，一阵更加迅猛的疼痛袭来，她失去了意识。
又陷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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