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裂痕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玻璃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顾承玺，带着他特有的、简洁有力的字体，刚刚跳出一条消息：“晚安。”
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亲昵的语气，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于多给。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细微而持续的麻痒。
她和顾承玺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从青涩的大学时光走到竞争激烈的职场，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如今的相对自然。他习惯了这种简洁的沟通方式，她也渐渐适应。
只是，在无数个这样看似平常的夜晚，当他的消息准时或稍晚出现时，她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翻涌。
就像此刻。
她屏着呼吸，再次看向屏幕。
顾承玺的头像还是他们刚在一起时拍的一张合照，照片里的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和现在偶尔看向她时那深邃难辨的眼神截然不同。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那片空白的区域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她想要说出口的话。
是简单的“晚安”，还是加上一句“早点休息”？或者，问问他今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消息？那个临时取消的周末约会，她到现在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最终，所有的犹豫和试探都化作了输入框里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从“晚安”到“今天累吗？”，再到“周末的事……”，最后只剩下那个冰冷、僵硬的标点符号，像一个无法言说的叹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屏幕按灭，扣在了床头柜上。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像一层薄薄的霜。
苏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清冷如水，一如他此刻的距离。”
她想起前几天在一本旧书上看到的这句话，当时只觉得意境很美，此刻用来形容她和顾承玺之间的关系，竟有了一种莫名的贴切。
三年来，顾承玺就像一座巍峨的山，矗立在她的生命里。
他优秀得耀眼，年轻有为，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和他在一起，苏晚常常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似乎总能掌控一切，包括她的情绪，她的生活节奏，甚至是她未来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爱他。
爱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爱他看她时专注的眼神，爱他为她规划好的、看似完美的未来蓝图——安稳、富足、被所有人羡慕。
可是，这份爱里，总夹杂着一丝无法忽视的窒息感。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总能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她，让她一步步靠近他想要的“安全区”，却也让她渐渐失去了探索世界的勇气和独立思考的空间。
手机又亮了一下，不是顾承玺的消息，是闺蜜林薇发来的微信：“睡了吗？看你朋友圈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后面跟了个安慰的小太阳表情。
苏晚犹豫了一下，回了句：“没事呀，可能有点累吧今天。”
她不想让林薇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对顾承玺那种矛盾的感觉。
林薇一直觉得顾承玺是良人，是苏晚的福气，她不想反驳，也不敢反驳那份“福气”背后可能隐藏的代价。
放下手机，苏晚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那是顾承玺上个月送她的生日礼物，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
他说：“晚晚，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承诺？
苏晚苦笑了一下。
是承诺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还是承诺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成为他世界里一个完美的配件？
那条项链很美，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胜雪，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戴上它时，那种沉重的感觉。
他说，下周带她回家见父母。
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既有些雀跃，又有些莫名的恐慌。见父母，是不是意味着……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她和顾承玺的关系，似乎正按照他设定好的轨道，一步步走向一个既定的终点。
而她，除了偶尔的不安和犹豫，似乎从未真正反抗过什么。
是因为爱得太深而不敢放手？还是因为习惯了依赖而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什么？亦或是……她根本没有看清这棋局的全貌？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亮了。
这次，是顾承玺的微信电话。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顾承玺”三个字，感觉像看到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戏剧，而她，连剧本梗概都未曾知晓全部剧情。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一点：“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顾承玺低沉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磁性嗓音：“在做什么？睡了吗？”
“还没，刚和林薇聊了两句。”
苏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你呢？忙完了吗？今天好像挺晚还没回消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可以听到他那边隐约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嗯，处理点事耽搁了会儿。”
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下周回家见父母，准备好了吗？”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给她任何思考和缓冲的说辞，直接将这个重要的决定抛了出来。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去想如果见父母会面临什么，他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我……准备好了。”她听到自己干涩地说道。
“嗯，”顾承玺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淡，“别紧张，可以准备点东西带过去给叔叔阿姨尝尝，或者选份合适礼物。”
“好。”苏晚低声应着，感觉自己像个奉命行事的士兵，可以做的只是服从命令。
“那早点休息吧，我这边还没忙完。”
“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
苏晚握着手机，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无力。
刚刚顾承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又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是处理什么事耽搁了？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吗？还是……他根本不是在忙工作？苏晚的心乱成一团麻。
她想起自己白天无意中看到的一条新闻，关于顾氏集团最近遇到的一桩棘手的海外并购案，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难道这件事让顾承玺压力很大？他却一点也没告诉她。
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觉得她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亦或是，他根本就没把她当成能分担烦恼，可以坦诚相对的伴侣？
苏晚走到窗边坐下，看着楼下街道上偶尔驶过车辆的灯光，心里空落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了解顾承玺，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状态。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活在他精心布置好的世界里，按照他铺好的路往前走，从未真正看清过这条路通向何方终点，也从未怀疑过这条路的安全性是否真如他所保证的那般。
她像一枚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看似自由移动，实则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落定。而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握有选择权的棋手。
指尖再次触碰到手机屏幕，这一次，她点开了和顾承玺置顶对话框，那个已经编辑好却没有发出的句号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现在看来，那个句号像极了一个讽刺。
她缓缓打出一行字发送过去：“顾承玺，如果我不想走这条路了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苏晚却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害怕这个问号，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他更深沉的、无法预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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