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还未大亮,小院里充斥着淡淡的雾气,微末的晨曦伴随着早间徐徐的湿气照耀在院中花圃里,仿若金色蝴蝶抖落细细的鳞粉,星星点点,若隐若现。
“臭小子,快起床去上学!”
宁静的小院里一声暴喝,惊得时遇从被窝里弹射而起,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坐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墙壁。
他机械地抹了把脸,盘起的腿上还卷着半截被子,陷入呆滞状态。
花生摇着尾巴,绕着床走,蹦上床去蹭他,蓬松的大尾巴扫过他的下巴,少年下意识抱住毛茸茸的温暖身躯,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
这是小时同学每天起床上学前必备的一个环节,俗称:发呆。
五分钟后,时遇滚进了浴室洗漱。
在夏老头耐心耗尽的临界值到达巅峰之际,时遇总算收拾妥当,书包斜挎在肩上,整装待发。
“拿着。”老头儿塞了十几块钱给他,嘱咐道:“小桉在外边等你,你俩去周粥家买早饭吃。”
时遇睡眼惺忪,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小老头没忍住伸手给了孙子一个爆栗,在他耳边大喊:“带小桉骑车小心点啊,记得把头盔带上。”
“还有啊,药放你包里了,记得吃。”
“晓得了,晓得了。”
时遇揉了揉被催残的耳朵,麻溜地出门,生怕再挨一记飞踢。
院子里,褚桉已经背着书包在等着他了。
褚卿黎提着行李箱跟出来,温和地对俩孩子说道:“姨要出差一段时间,小桉就拜托小遇啦。”
“您要出差?多久啊?”
禇卿黎温柔笑着,思考片刻,道:“大概一个星期吧。”
时遇拖长了声调,不舍地说:“这么长时间啊……”
时遇还挺喜欢禇卿黎的,美丽又温婉,满足了他对母亲的幻想。
于是他拍拍胸脯,向女人保证道:“您放心将褚桉交给我,我一定把他照顾得妥妥的。”
禇卿黎成功被逗笑了,亲和地嘱托道:“骑车要当心,好好照顾自己,路上也不要开太快啊。”
“遵命!”时遇笑嘻嘻回首给禇卿黎比了个“OK”。
少年一个漂亮的甩尾把小电驴停在褚桉面前,从车筐里掏出个印着卡通恐龙的头盔,示意褚桉带上。
“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风驰电掣般的速度。”
褚桉:“……”所以说,你刚刚只是答应了一下,并没有打算做到,对吗?
褚桉慢条斯理地系着头盔扣带,突然有些不太放心,他问:“安全吗?”
“喂!”时遇瞪圆眼睛,满脸痛心:“你质疑我的车技?”
褚桉抱着头盔,淡声说道:“没有,我只是想现在买个保险还来不来得及。”
你这嘴抹毒了吧?!真伤人心!
“褚桉!!!”小时同学努着脸,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像只爆炸的河豚,他大喊:“你就是不信任我!!!”
……
周记茶社是平安街上开了十五年的老字号,门楣上挂着褪了色的木质招牌。晨间蒸笼腾起的热气,混着茶香扑面而来,街坊们熟门熟路地拼桌而坐,互相寒暄,构成了巷子口最地道的市井画面。
时遇从小每逢上学都会来这里吃早饭。
凭着老夏同志和周大爷的交情,周奶奶总会往他碗里多放个荷包蛋,玲姨(周粥的妈妈)更是会偷偷在他书包里塞两个刚出锅的麻团,就连靠窗的桌子那,还有个早被时间磨平的“小石头专属座位”的标记。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走,我请你吃馄饨,玲姨包的馄饨可是一绝。”时遇急刹把车停好,拽着褚桉就往里冲。
“玲姨,两碗小馄饨,再来二两锅贴。”
“小石头来啦。”周粥的妈妈徐晚玲刚给客人上完菜,端着摞得老高的蒸笼跑向后厨,头也不回地喊了句:“自己找位置坐哈,玲姨就不招呼你啦。”
时遇正找位置呢,忽然,前方一只小胖手对他摇了摇:“小石头,这里这里。”
周粥嘴里塞着一只饺子,卖力地挥舞着他的手,试图引起时遇的注意。
时遇带着褚桉落座的时候,发现沈宥和温筱筱也在,两人正抢夺最后一块烧饼。
“呦嚯,都在呐?”
“你咋才来?”沈宥筷子捯得只剩残影,抽空抬眼说话:“咦,褚桉也来了,你也住这么?”
褚桉点头,以示回应。
“咋啦,就许你住这?管这么宽。”温筱筱成功夺下烧饼,替褚桉打抱不平,同他呛声。
沈宥可不敢得罪这女巫婆,立马认怂:“我可没这么说。”
“他住我家。”时遇放下书包,淡定抛下一个炸弹。
“什么!你俩同居了?!!”吓得沈宥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时遇重重翻了个白眼:“什么鬼?褚桉租我家的房子,想什么呢你!”
倒是褚桉没说什么,还露了个浅浅的的笑容。
时遇不满:“你又笑啥,我咋没发现你这么爱笑呢!”
“来来来,让一下哈,小馄饨来喽。”
玲姨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快步走来,托盘稳稳当当,汤汁一点都没撒。
“哎呦,这是哪家的俊小伙?”徐晚玲一眼就注意到时遇身边陌生的少年,瞅着褚桉看个不停。
平安街长大的孩子她基本上都认得,像褚桉这样长相好看的孩子,她是第一次见。
时遇顺嘴:“我家的。”
答完话才察觉嘴快了。
徐晚玲越瞧越满意,来回打量两人,“真好啊。”
温筱筱捂嘴直偷笑,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一副“我磕到了”的模样。
时遇耳根发烫:得,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又想了想,褚桉租他家的房子,可不就是他家的嘛。
一旁的褚桉唇角微扬,眉眼间尽是愉悦,比平时那种礼貌性的微笑真实多了。
“快吃你的!”时遇羞恼,用筷子戳了戳褚桉面前的碗,像只炸毛的小狗:“不许笑了。”
褚桉:^v^
……
下午 数学课
“唉。”
时遇下巴搁在掌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边上课,一边对着黑板哀声叹气。
这是褚桉从上课开始听到他第二十一次叹气了。
试问一个人的脸上怎么能同时出现如此多的情绪:懵逼、疑惑、苦涩、哀痛、麻木。
像死了亲人一样。
可他又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那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工工整整记满了公式,如果忽略时遇脸上如丧考妣的表情,褚桉可能就信了。
也许他的同桌应该走了有一会了。
正当褚桉准备唤醒他那魂游天外的同桌时,“咻”地一颗粉笔头砸过来。
“时遇,我注意你好久了,知道你数学不好,但你可不可以给老师一点尊重呢?”
“哪怕就一点点。”
“你好歹听一听嘛,装装样子也好啊。”
啊,如此熟悉的场面。
教数学的老师是个大块头的胖子,与一般数学老师的形象不同,陈大勇没有地中海,但头顶的发丝岌岌可危,三十多岁的年纪,每天喝着姜茶,就怕剩下的头发也离开了他。
凭着宽阔的体态,移动时如同一座小山,每次时遇站在他面前,感觉下一秒那厚实的大掌就会向他呼啸而来。
如果说什么课让小时同学最痛苦,数学课当属第一。
时遇哭丧着脸,保证道:“老师,我会好好听的。”
陈大勇打了个哈欠,说:“那你来解一下这道题,等会上黑板写,其他人也都写一下。
说完,头一歪,呼噜声响起。
陈大勇必备技能: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全班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这位可是能在升旗仪式上站着睡着的传奇人物。
褚桉向来淡漠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抬,这所学校的师生,好似总在刷新他的认知。
只有小时同学感叹世界为何对他这般残忍。
沈宥悄悄回头,贼兮兮挑眉:“兄弟,需要帮助吗?十块钱一份答案哦。”
时遇恼怒,让他滚。
据褚桉观察,时遇同学似乎不擅长任何理科,而每一门理科老师几乎都对时遇情有独钟,凡上理科的课程,他被叫到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褚桉也学着时遇的样子叹口气,把自己的本子推给他。
熟练地让人心疼。
时遇惊喜,他有救了。
如果不是在上课,他一定叉腰狂笑几声,当场给褚桉表演个滑跪。
天无绝人之路,瞧,他同桌这不来拯救他了。
时遇对褚桉眨眨眼,崇拜之情如黄河流水滔滔不绝。
少年双手捧着本子,虔诚的像献祭一般,一步一步庄严地迈上讲台,拿起粉笔,郑重地写下每一个字符。
褚桉扶额:这家伙是去解题还是去登基?
陈大勇迷瞪瞪睁眼,浑厚的嗓音回荡在教室里:“嗯?写好啦。”
“写的不错,希望不是你借鉴别人的。”
时遇羞愧,同手同脚地鬼祟退场。
下了课,褚桉问他:“不喜欢数学?”
和时遇不同,他特别喜欢数学,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因为现在时遇看起来宛若一条被晒干的咸鱼。
“何止是数学……”时遇整张脸贴在课桌上,竖起食指晃了晃,声音闷闷的:“是不喜欢所有的理科。”
事实如褚桉猜测的分毫不差。
他蓦地支棱起来:“我跟理科八字不合!每次考完试——”
说到这又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趴回去,小时同学捂脸,痛苦地接上半句:“我都想离家出走。”
“为什么,怕被夏爷爷骂吗?”
时遇卖个了关子:“哼哼,你会知道的,等着吧,下个星期就要月考了。”
沈宥适时插话:“褚桉,你来的真是不巧,一转学过来就要月考,你是真惨。”
“话说你是从哪里转学过来的,咱们省的试卷挺难的。”
褚桉一顿,迟疑了几秒才接话:“平城。”
沈宥惊呼:“平城?那里教育资源那么好,你是有多想不开来咱这上学。”
褚桉脸色渐冷,似嘲讽一般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没什么,想来就来了。”
沈宥动了动嘴,还想开口。
“筱筱!”
时遇见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拍桌子,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两人一跳,他大声喊:“你丢失的那只口红被沈宥弄坏了。”
对不起了,我的兄弟,为了照顾某人脆弱的心灵,只好牺牲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时遇在心底暗暗给沈宥点上一柱香,祈祷他不会被温筱筱当场超度。
沈宥:你夺笋啊!!!
话音刚落,沈宥感到脊背一凉。
“什么!!!沈小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弄死你。”
温筱筱杀气腾腾地从教室另一头扑过来,沈宥瞬间从座位上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逃。
“时小遇,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踹坑里。”
沈宥撕心裂肺的声音远远地从走廊上传过来。
温筱筱追了出去,咆哮:“你说谁是坑?”
沈宥:这是重点吗!!!
很好,只有沈宥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时遇看向褚桉,发现他的脸色明显阴沉许多,嘴角绷得紧紧的。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滋啦——”
褚桉拉开椅子,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出去洗把脸。”
时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心想:看来……是踩到雷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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