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声长叹从小时同学的嘴里飘出来。
“啊~,前程一片灰暗。”沈宥跟在后面拖长声调应和着,整个人像条脱水的咸鱼挂在课桌上,“要是下周你们见不到我了,看在同窗十四年的份上……”
他忽然直起身子,戏剧性地用校服袖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记得给我烧点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在下面也得继续奋斗啊!”
沈宥拂袖哭泣,悲痛欲绝,他觉得自己必然活不过今晚。
他的老父亲老母亲看见他那狗屎一般的成绩必定气到心梗。
“放心,来年清明我会多烧点试卷给你的,真服了你俩,本来出成绩就烦,你们还唉声叹气的。”温筱筱不耐烦地赏了沈宥后脑勺一个巴掌。
沈宥委屈巴巴地揉着脑袋:5555~凭啥只打我一个。QAQ
“哦,对了。”他倏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靠近,“面纸哥的事摆平了。”
八卦可比还没出来的成绩重要多了。
时遇疑惑:“面纸哥?”
沈宥朝程潮熙的方向偏了偏头,“今早我路过章鱼哥办公室,听见他在打电话。”
他模仿着校领导的腔调,摇头晃脑道:“程董事长真是太客气了,捐栋实验楼什么的……令郎的事当然好商量……”
时遇用余光打量了程潮熙一眼,发现他今天特别乖巧,安分地趴在他那老破小的桌子上写小纸条。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给李婧玥的。
“快快快,章鱼哥来了。”周粥喘着气,一个箭步从后门窜进来,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
沈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问:“章鱼哥脸色咋样?”
“奇了怪了。”周粥摸摸头,一脸见鬼的表情:“他看起来好像挺开心的,还在办公室里哼歌呢。”
“ 什么?”沈宥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自从带我们班,他哪次月考不是黑着脸进来的?”
“该不会是……”他倒吸一口冷气,“成绩太差把他气疯了吧?”
下一秒,章有墨拿着成绩单,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能挂个油瓶,常年阴云密布的脸上,如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而往日看惯章有墨怒气冲冲进来的六班学生:“……”
全班同学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发出一串“嘿嘿嘿”类似于格格巫的诡异笑声。
底下四十多个学生瞬间寒毛倒竖:好恐怖啊!是要杀小孩吗?
章有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这次咱们班的第一名褚桉同学——”
沈宥怪叫一声:“哇哦!”
程潮熙懒洋洋地跟着起哄:“哇哦!”
周粥条件反射地附和:“哇!”
出乎意料的是,章有墨没有呵斥他们,而是带着难掩的得意继续道:“同时也是本次月考的年级第一,恭喜!”
教室里当即安静了半秒。
“薛柠,把成绩单发给大家。”章有墨话音未止,整个教室立马炸开了锅。
“卧槽!年级第一?!”
“褚哥牛逼啊!”
“咱们班也是有年级第一的啦。”
“看一班那群书呆子还敢不敢鼻孔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
后排几个男生激动地站到课桌上,把校服甩得像胜利旗帜,沈宥甚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然而在一片欢呼声中,当事人却没有多大的波动,十分平静地看着发下来的成绩单,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的同桌可就没这么淡定了,时遇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接过薛柠递来的成绩单。
小时同学深吸一口气,用课本盖住成绩单,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跟念菜名似的嘟囔道:“敬爱的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耶稣基督真主阿拉……不管哪位神仙显灵,保佑我这回别死太惨……”
接着,手指一点点挪开课本,先露出语文成绩,时遇眼睛一亮。
很好,语文135。
没等嘴角扬起来,再瞅下一栏那鲜红的数字,天塌了!数学46分。
立时,他就没有看下去的勇气了,刚刚瞟了一眼褚桉的成绩单,数学满分,而他,只考了人家的零头。
毁灭吧!
“哈哈哈,小石头,让我瞅瞅你考多烂。”
猝不及防地,沈宥一个饿虎扑食抢过时遇的成绩单,“哟!数学46!进步了啊!上次才42呢~”
他刻意拉长尾调,像个老学究唱戏那样念道:“化学41~物理34~生物35~”
“你真是完了呀,My bro!”
每报一个数字,时遇就像被刀扎了一样抖一下,刀刀见血。
“没事哒没事哒,别灰心嘛~”沈宥贱兮兮地晃着成绩单,“你政治可是年级第一啊!”
时遇瘫在椅子上,面如菜色、心如死灰,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他自然知道沈宥的弱点在哪。
于是小时同学露出核善的微笑,直戳沈宥的肺管子,问:“你语文考了多少分?”
沈宥的表情当场凝固,眼神飘忽,挠挠脸讪讪道:“啊哈哈哈,那个……今天天气真好啊……”
时遇慢条斯理地扫了眼他桌上的成绩条,轻笑道:“56分对吧?”
“上次作文还被当反面范文朗读的我记得没错吧?”
两人对视三秒,同时扭头“哼”了一声。
来啊,互相伤害啊。
……
放学后 家门口
暮色渐沉,时遇抱着书包,站在自家小院墙边,像只树懒黏在墙上,死活不肯挪步。
“给。”他拔下小电驴的钥匙塞给褚桉,“你先进去吧,顺便帮我把车停好。”
褚桉接住车钥匙,问他:“不一起回?”
时遇咽了咽口水,苦巴着脸,摇头:“我得……先做会儿心理建设。”
说着还往墙根贴了贴,仿佛那斑驳的墙皮能给他什么安全感。
褚桉瞧着少年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道:“真的……有这么恐怖?夏爷爷平常不是挺和蔼的?”
“那是你没见过他拿扫帚的样子!”时遇耷拉着嘴角,惨淡地露出个“你不懂”的笑容,“我敢打赌,老夏同志现在准揣着扫把在客厅门口守株待兔呢!”
虽然知道爷爷顶多唠叨几句,但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脚底发软,心里发慌,后脖颈发凉。
时遇不走,褚桉索性也往墙上一靠,两人在院墙边上你看我我看你干耗着,活像两尊门神。
眼瞅着天快黑了,小时同学灵光一闪,死死盯住褚桉,眼睛在昏暗的墙角处亮得吓人。
“嘿嘿,我的好同桌……”时遇阴恻恻出声,配合着阴暗的天色,回荡在巷子里的声音格外毛骨悚然。
褚桉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但没害怕,斟酌了一下说:“……你想干嘛?”
时遇拽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眨巴眼,“褚桉,我们是不是最好的兄弟?”
褚桉:“嗯?”
“你要帮我。”时遇凑近,压低嗓音道:“待会儿进去,老头子要是先问你成绩,你先别说,等我报完你再开口,务必用你的分数把老夏同志哄高兴了!”
褚桉:“……”
就这?这就是你苦思冥想出来的“妙计”?
褚桉故意板着脸,坏心思地逗他:“不行。”
“求你了。”他扯着对方的校服袖子晃了下,狗狗眼都瞪圆了,许是下过秋雨的缘故,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泛着氤氲的潮意,热烈又直白。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他鼓起腮帮子补了句。
褚桉的心跳声漏了半拍,一粒青涩的种子跌进冻土,在无人知晓处顶开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听到后半句那又硬又怂的话,他别过脸,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掩饰心里的异样,轻咳一声,应声说好。
“哦耶!”时遇登时满血复活,雄赳赳气昂昂地推着车向里走,背影颇有种壮士赴死的悲壮。
褚桉跟在后头,某种陌生的情绪像秋雾般漫上来,晚风掠过颈侧,那点凉意却压不住耳后蔓延的热度。
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他抬手按了按胸口,低声嘀咕:“……不许跳了。”
等回过神来,时遇早已进了院子,他摩挲着袖口,才快步跟上去。
果不其然,时遇刚踏进家门,就见老夏同志倚在客厅里那张雕花的方桌旁,手里拿根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笑得像尊弥勒佛。
“回来啦。”老爷子似笑非笑地出声。
时遇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嗯……”
夏以宁没急着发难,只是用扫把柄在手心“啪、啪”地轻敲,笑眯眯地问:“考得怎么样啊?”
时遇眼珠子一转,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政治年级第一,98分。”
“嗯。”夏以宁点点头,扫把敲掌心的节奏没变。
“语文135、英语125、历史92、地理95。”时遇越报越骄傲,文科成绩一串串冲外蹦,然后嘴巴就没声了,宛如焊上了502胶。
夏以宁眼皮一翻,“物理呢?”
“……34。”时遇的鞋尖开始在地上画圈。
“那化学和生物呢?”扫把敲击的节奏加快了。
少年弱弱地咕哝:“41……35……”
老夏同志深吸一口气,扫把“咚”地杵在地上,“最后一个问题——”
时遇知道,决定他生死的来了。
“数学,多少分?”
时遇喉结滚动了一下,音量细如蚊呐,“……46……分。”
霎时客厅里落针可闻。
时遇悄咪咪抬头偷瞄夏以宁铁青的脸色,双手捏紧书包肩带,毫无痕迹地后退几步。
“好啊!我夏以宁的孙子,理科全军覆没,真是好啊。”夹杂着火气的声音响彻客厅,老爷子气极反笑,一字一顿中气十足地喊道:“小兔崽子!你偏科偏到太平洋去了是吧?!”
话声一落,夏以宁暴起,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挥舞着扫帚,健步如飞地追着自家孙子满客厅跑,嘴里疯狂咆哮:“你说说你,啊!数学数学,我天天给你辅导,考试没一点长进。”
“哎,你心思到底用哪里去了,家里头也没有哪个是笨蛋,你看看人褚桉,一点儿也不让人劳神,你呢,你什么时候让我脸上长点光。”
扫帚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时遇矮身躲过,灵活地蹿到沙发后面,闻言不服气地探出半个脑袋,反驳道:“你怎么知道褚桉考得好了?”
小老头一拍扫把腿,气势汹汹:“我就是知道!”
褚桉站在玄关处,望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和他想象中严肃的训斥场面完全不同,原来这才是祖孙俩相处的模式吗?
脚边不知何时蹭过来的萨摩耶,晃着尾巴坐下,时不时拍打他的裤腿。
花生抬爪:“汪呜~”(表示这都是正常操作)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劝架,时遇刚退到茶几旁,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就“滴”地亮起红光,大叫一声:“爷爷,冷静!”
“冷静?”夏以宁一个急刹车,眼睛止不住地往孙子腕间瞟,举着扫帚的手随即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气肉眼可见地收了几分。
“过来!坐下说!”老爷子没好气地指着沙发。
褚桉面露疑惑,收手了?
却见时遇偷偷冲他眨了眨眼,躲到他身后,“爷爷您先把'凶器'放下!”
老夏气得胡子直翘,丢下扫帚,人老老实实退回沙发边,抄起茶几上的蒲扇猛扇风,“就会来这套!”
褚桉若有所思地侧目时遇腕间闪烁的黑色手环,隐约察觉哪里不对。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啦。”一道温柔含着疲惫的女声蓦地插进来。
禇卿黎拖着行李箱从屋外快步走来,显然刚风尘仆仆地出差归来。
“老师,您也歇一歇吧。”她放下行李箱,娴熟地倒了杯热茶递给夏以宁,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老人的背,“跟孩子置什么气呀,您这血压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老夏同志端着茶杯,气呼呼地哼哼哼唧唧。
时遇不敢看他爷爷,躲到褚桉后面不出声,借着对方高挑的身形当掩护,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我教了半辈子书啊。”小老头拍着胸口顺气,哎呦哎呦地叫唤:“那个老脸哦,丢尽了喽。”
他望着褚桉,语气温和地问:“小桉,你说,你考了多少分。”
褚桉默默从书包里取出成绩单,双手递了过去。
夏以宁擦了擦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纸上的数字,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瞧瞧,这才是正常人考得分数嘛。”
时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数学满分叫正常人的分数?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好好好,你们都是学霸,就我是学渣。
褚桉想着时遇的手坏,正想询问,刚转身,时遇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闷闷的声音透过校服传来,“别动,让我自闭会。”
褚桉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最终轻轻落在时遇单薄的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小桉这孩子,有天赋啊。”夏以宁抖着成绩单对褚卿黎说:“跟你当年一个样。”
禇卿黎笑容满面:“都是老师教的好。”
她看了眼旁边的俩人,温声道:“小遇文科很出色,有的科目小桉也比不上,就是理科有些断腿……”
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让俩孩子做个学习搭子,互相取长补短。”
“咱们不懂孩子的想法,难免有失偏驳,让他们年轻人自己交流探讨。您说,好不好?”
小老头推了推老花镜,沉吟半晌,点头认同:“行,就这么办。”
他抬眼瞅着躲在褚桉那里当鹌鹑的孙子,“臭小子,听见没有?!”
时遇低低地应了一声。
夏以宁一看时遇就想到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数学,气得心口疼,“以后你去祸害小桉,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磨。”
听到这话,时遇知道自己这把稳了,笑嘻嘻从褚桉怀里冒出头,“哎呦,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见老爷子真捂着心口,还眨眨眼:“要我给您拿速效救心丸不?”
老头儿翻了个白眼,让他滚。
注:劳神,方言,费心思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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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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