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首都，林帆竟有些恍然。
她走下机坪，放眼于城市上空。如鹰鸟俯瞰，刹那开阔。
眼前却忽得暗了，鼻尖嗅到了虞鸣意手上的温香，淡淡的。
“在这里看完，可惜了。”
五识缺一，声音便是如此有棱有角，具隙入缝。
而林帆自始至终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柔和，在此刻如此得到了印证。
林帆的心亦如她的睫擦过手心那刻般。他们同感。
她又坐上了那辆熟悉的车，只是此时是在阳光下，她看清了它的细节。
冷硬，漆黑，棱角仿若能割伤人。
林帆坐上了车，坐在原本的那个位置，在一片光影流转中，看见了那日的梧桐林，不过她并未多作流连，毕竟这条路对于她来说，并不特殊。
“那天的照片，我能看吗？”
虞鸣意的声音忽得响了。蝉鸣长林。
林杋张张嘴，翻找着已经截得只剩塔的某张照片。
那时他带走她后，就气愤截掉了…
不过，聊天记录里有。
林帆点开照片，递到了虞鸣意面前。
“看起来我冒昧误闯了。”虞鸣意错过手机与林帆对视。
还记得她当时拍照的姿势，见到高塔眼睛一亮的表情。
林杋笑，“其实不是。惊喜大过惊讶。”她收回手，回看向手机界面。
却愣住了。
“……………”…
虞鸣意似是受到了某种褒奖，靠坐着。
林帆重重闭眼。
脑海里只花花地旋着无数个绿色的“好帅。”
“你知道的。”林帆坦白。她粲然。尴尬只一瞬。“虞先生。”“我一直都很欣赏您的样貌。“
虞鸣意受过太多出自真心的赞美，所以他是那般不起波澜地应下。
风吹扬着他的发，只那一丝风。
“内在呢，林小姐。”他学着林帆的腔调。
林帆这人很奇怪，谈及虞鸣意的内在，更令她敏感，也许是因为那里使得风起沧澜。
“嗯。”林帆抿唇笑，低低一声。
虞鸣意学她抿唇，“嗯是什么。”语气不疾不徐。
林杋耍赖了，她不打算回答。“虞先生。”
“林小姐。”
“先生？”林帆在反问虞鸣意的幼稚。
“小姐。”
警卫笑了。
蝉鸣嘈杂，喧嚣，挤满了盛夏。
阳光透过窗烘烤着林帆的脸，温温暖暖的，催出睡意。
林帆闭上了眼睛，做了个短暂又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仍然是阳光，但四季如春。
“……林杋……”耳边如雾般，轻的虚的，摸不到。
“…需要我抱你吗？”笑。
林帆惊开眼。
阳光刹那倾泻，从面前人的身后扑进来。
恍惚而需仰望的近影，令林杋自逆光中缓了一会儿。
到了。
她拿起手机，在虞鸣意让开后下了车。
盛夏的连亘城区，却很寂静，只有百树哗然，与那沉然而立的四合院。
对了对了，就是这感觉。世家子弟。林帆感叹。
她几步站在虞鸣意身侧，目光于榫卯架构上留存。脚步倒是未落下。
连廊纵横，亭台水榭，高阁楼阙，望一重又一重。不同于园林，主体架构更偏向于宅院，而层层拱门后则又连着一片造景轩台。
“老爷子过惯了中式，你会喜欢。”
虞鸣意等林帆小跑跟上。
林帆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喜欢。呵………等等。
“见谁？”她站住脚。身体向后撤。
“我爷爷。”虞鸣意坦诚，走来。
“……”林帆盯着他，无声质问。她是真不懂了。“为什么。”
虞鸣意倒抢过了她的活，不解起来。
然这神情落在林帆眼里，却是被扒了一层又一层，露出蒜皮里头的真身来。
“我不去。”林帆及时堵住了虞鸣意的话。毅然道。
虞鸣意神色似是受伤。“爷爷会想见你。”他的语气微弱。
这话倒是真相识。
林帆一步踩实了，是半分不会动。眼睛不差分毫地直视着虞鸣意，她得告知他这次不管用了。
“那是不是要让您身边的人都见一遍啊。”林帆话里呛人。
“未尝不可。”虞鸣意笑。
“………”林帆被那理所当然所震慑。各方面。
她很想说出那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并非反问，而是提出真真切切的质疑。但她到底没开口，毕竟她无法拿捏住虞鸣意的回应。
林杋莫名有些难以启齿，她咬了咬颊。快得道。“不合适。”
随后她瞥开眼，等待虞鸣意的回应。
稍许。一声轻轻。
“好。”
林杋倒不觉得虞鸣意是个易松动的人。但又说不出他的固执之处。
林杋将信将疑地走在虞鸣意前头，先一步出了门。
“想走出去吗？”虞鸣意的步子始终在她身后半米。
林杋点点头。
“今天人比较多，先用新的？”虞鸣意接过侍从递来的相机。一步上前，站在林帆身前。
他的眼有阳光的颜色。
不过林杋此时无暇欣赏他的外貌，正盯着相机两眼冒光。她双手拿过，“谢谢！”倒是没推脱。
给足了好颜色。
不过要真能用钱财换取，那可容易多了。虞鸣意跟在埋头调校参数的林杋身后。目光停留。
林杋一路睡过来，自然是不知道虞鸣意所说的比较多是多少。
他们从封控区走出来，刚巧就赶上了人流。
林杋将相机包好，与虞鸣意一同站在转角处。“我们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方向。”
林杋仰头。故意的。
虞鸣意无辜。
嘈杂人流中时不时混迹几个coser。林帆道。“有漫展。”
“是什么？”
“装扮成动漫角色的线下集会。”“我之前拿到展览过票。”“确实很不一样。”林杋短暂回忆了一下，逆着阳光浅笑。
“不过我们志不在此，好吗虞先生。”
虞鸣意挑眉，处在自由之中的林帆总是会好接近许多。他唇微勾。“自然，林小姐。”
林杋的个子不矮，故而逆着人流走并不算艰难。
这条盛开着梧桐树的大路，因为大型漫展而限制了车辆，人们如同奔逃的动物，冲破了人类规则。站在马路中央。
不过令林杋疑惑的是，高太多的虞鸣意是如何做到比她还慢的，终于在绿色邮筒旁，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去。树叶斑驳的光影在她面上绕转。
只见显眼的某人此刻被逼在一处，旁边是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很可爱，烫着小羊毛卷。笑起来阳光明媚。
“卧槽。”林杋先是惊出一声，随后爆笑出来。
还得是首都啊。
虞鸣意大老远看过来，俊逸的眉眼微微蹙着，投来的目光是求救。
林杋招了招手。只笑。他怎可能无计可施。
果然，只见虞鸣意客气浅笑，简短说了几句，就抽身走来了。
林杋接收到两个男孩的视线，等到虞鸣意临近，开了口。“您说了什么。”其实是明知故问了。
“想知道？”虞鸣意直直盯上她的眼。
“不想。”林帆假笑。
“那林小姐似乎得保护好我了。”
林杋眨了眨眼。下一刻，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便覆盖了整个手。
被握住的手阵阵发麻。
这好似演变成了一场角逐戏码，林帆放空着大脑，似乎疏松平常。“用拴小孩的就行。”她忽道。
“很残忍。”虞鸣意锐评。
林杋想起适才一幕，再度笑出了声。真是做男做男都精彩…
不过下一瞬，手上的触感便拉回了她的注意。
一抬眼，便是那多看几眼将直透灵魂的眼睛。
林杋的左手僵僵的，迈步。
嘈杂，足以被不适掩盖过大部分。或许应该说仅限于林杋。
她会时而跟虞鸣意讲她认识的角色。确保时时有话。
人群在路口分流，也是那般刹那，虞鸣意的手落了空。
他搓了搓指尖。
林帆吸了口气，悄悄擦了擦裤子。单手抓持好相机。
“走吧。”她轻轻笑。
临晚，林杋却是坐着车回去的。
首都的街这时处处是人，繁华处最盛，车停停近近，周边是涌动的人。
她走得累，刚沾了座便睡去。
连相机都忘了摘。
林杋的觉容易惊醒，连呼吸都浅得似无，太过安静。
窗外升起隔音层，也是现在，虞鸣意听清了她的呼吸声。
轻，很轻。
林杋的手。骨感修长，指甲剪得很短，大多时温凉，握起来会令人不敢用力。
虞鸣意回过神。
而再抬眼，却是与林杋泛着水雾的眼对上了。
“…”他意外愣了一下。
“我们现在要去哪？”很显然林杋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戒备。
虞鸣意失笑。
“不回那里。”“有什么想法吗？”
林杋眨眨眼，这神情便是确实有了。
虞鸣意静静等她愿意说出。
“…哪里看黎都夜景好看。”“………”
“好。”
——————————
“先生。”旁人退后。
林杋看着镜子内反射的人影。
定了会神。
虞鸣意没穿外套，马甲不着掩饰得勾出劲挺的腰。
他穿得并不正经，衬衫领松着，衣袖还未戴袖扣，挽出小臂。就那样斜靠在沙发沿，望着林帆。
林杋已经盘起了发，后压的嵌花蝶铺下乌影，于脖颈上轻轻煽动。
而再一回头，虞鸣意却不在原地了。
…不跟她一起…
林杋谢过妆发师，心缓跳了一寸。
“小姐…”忽得，妆发师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传来。
只见她将巧克力糖果放进了裙子的夹层口袋里。很好的掩藏住。
林杋惊喜。这样就不怕等会饿了。
“谢谢。”
妆发师单眨了下眼。“先生嘱咐的。”她调整着林杋的碎发，很喜爱她的艺术品。
虞先生很会挑衣服。
她将那薄纱云肩系好。虚虚掩着露出的肩背。
林杋微冰的肩获得覆盖。
她站起身，尽管目光已然于门口扫了几次，但确确实落了空。
“小姐，请随我来。”侍从上前。
“………”“好。”林杋拉了拉合身的蕾丝手套。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在寻找着虞鸣意，这个，突然喜爱捉迷藏的人。
然而她终究会失望。在勾纵的长廊走到尽头时，在耳边细微的声音愈来愈近时。
“……”林帆悄悄看了眼侍从。而后又缓缓移开，片刻后又看过去。
如此往复几次，终于开了口。“你好。请问…虞先生呢？”有些难以说出。
侍从是个女孩儿，年岁不大，笑得却很让人安心。“您不用紧张。”但就是不说。
林杋勉强一笑。
不过这样或更好，这将意味她不会接受太多关注，如果某人没将她的照片神经病似地全场宣发。
她快速审视了遍内部构造，从大部分人背对的门入内。
很成功。
林帆直着身，双手拉起些裙身。缓慢着脚步坐到了某个角落。
宴会有长椅。不会累了。
确保无人注意角落后，她便再度观察起了人。
很年轻，或许这句话不该由她来说。毕竟大部分人都大她好几岁。
宴会的氛围意外放松，时时变奏的钢琴曲，应是在即兴弹奏。
起初，林杋试图透过人群去辨认那些人。或许虞鸣意会在，但这并不是他的曲风。
…………
够了。
林杋拿出一颗糖，拆开包装纸，咬碎。葡萄味的。
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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